原標題:重思中國哲包養軟體學之“法”——以“中國哲學符合法規性問題”為中間*
作者:王寶峰(史學博士,東南年夜學哲學學院講師)
來源:作者授權 儒家網 發布
原載于《寶雞文理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 2017年06期
時間:孔子二五六九年歲次戊戌十一月初四丙子
耶穌2018年12月10日
* 本文系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以詮釋學為視域的中國哲學文獻學研討”(項目同意號:15BZX056)階段性結果。
撮要:德里達、鄭家棟對中國哲學之“法”(“學理”)的顛覆性挑戰,為徹底反思中國哲學學科本質、創新中國哲學研討方式,供給了嚴重歷史契機。挑戰使我們認識到:中國哲學通史非“信史”,而是基于后設“哲學”觀念之“追述”;作為現代學科,中國哲學及其歷史僅僅是中國思惟史的一個階段;中國哲學學科主旨是努力于中國傳統思惟現代化;“創造性詮釋”是中國哲學學理基礎及方式論本質。中國哲學之所以有“符合法規性”危機,重要是由于“選出而敘述之長期包養”范式,致使中國哲學研討同時缺掉了“中國效度”與“哲學效度”,實質不過是“東方哲學在中國”,已不克不及適應當下時代請求。中國哲學創新之道,在于以回應時代問題為動機,一方面,以“還原性詮釋法”“經學路徑”歸根復命,確立中國哲學“中國效度”;另一方面,安身于經學文獻主體,借鑒東方哲學方式,以比較、對話視域“以中化西”,“修復”經典歷久彌新之價值,保證中國哲學之“哲學效度”。
關鍵詞:中國哲學 符合法規性 學理 中國效度哲學效度
2001年,鄭家棟在《中國哲學年鑒2001》正式提出了“中國哲學符合法規性問題”。統一年,德里達《書寫與差異》漢譯本出書。在該書卷首“訪談代序”中,德里達就“中國哲學”公道性正式提出了本身的觀點,筆者將其稱為“德里達問題”。“中國哲學符合法規性問題”和“德里達問題”實為同調:兩者皆以史實為依據,以中西思惟比較為視域,對既往中國哲學研討學理提出了顛覆性挑戰。兩位學者問題提出后,“一石激起千層浪”,引發了廣泛、耐久、劇烈的討論,影響一向延續至今。[①]隨著討論的深刻,學者開始從頭審視中國哲學學科性質、研討范式,意識到中國哲學主體性問題之主要性,也試圖通過“本身講”“講本身”等方法回應挑戰,以摸索中國哲學研討新路。[②]
但是,必須指出,“中國哲學符合法規性問題”“德里達問題”是2001年由鄭家棟、德里達同時提出的、有著特定內容的問題,而不是一個“自中國哲學產生之日起即存在的問題”。以往參與討論者并未真正理清、論及“中國哲學符合法規性問題”“德里達問題”實質內容和最基礎詰問,特別是沒有認識到鄭家棟、德里達二人從史學角度質疑中國哲學理據,完整顛覆了以往中國哲學研討之“法”(“學理”)這個嚴峻挑戰。
“中國哲學符合法規性問題”絕非所謂“偽問題”“自取其辱的問題”“虛無主義的問題”,因之可以休矣、必須“剎住”。恰好相反,雖被曲解、誤讀,鄭家棟和德里達的嚴峻挑戰,實則如鯁在喉,給中國哲學學科及從業者帶來了極年夜的困擾和“包養金額內傷”,嚴重阻礙了學科發展。學者痛言:“‘中國哲學’的符合法規性危機已是一道抹之不往的陰影,喧嘩幾度,欲罷還休,它成了現代中國人心中長久的傷痛。”[③]近有學者發中國傳統思惟“不說哲學也罷”之嘆,[④] 并有學者重試為“中國哲學符合法規性”“解疑”“再討論”,等等, 即是明證。[⑤]
從問題提出至今,學界為解決“中國哲學符合法規性問題”支出了極年夜的盡力,但結果是:當下中國哲學研討,并未如當初討論者所等待的那樣,走上“中國哲學學科范式創新”的途徑。究其緣由,是由于學者未能厘清中國哲學符合法規性問題實質挑戰,因此無法從回應挑戰中,徹底認清中國哲學之“法”(“法”即“學理”),進而為未來中國哲學開辟新路。
一、“德里達問題”與“中國哲學符合法規性問題”實質內容及其顛覆性挑戰
在japan(日本)人西周(1829-1897)之前,philosophy尚未被翻譯成“哲學”一詞,可是,在東方已經實質上有了“孔子的哲學”“中國哲學”等說法。[⑥]從利瑪竇(1552-1610)算起,東方學者就開始了以東方哲學“格義”中國傳統思惟之歷程。到了黑格爾(1770-1831),他也應用“中國哲學”“孔子哲學”等字眼闡述中國傳統思惟。如他認為,孔子哲學“是一種品德哲學”;孔子掉失落官職后,“在他本身的伴侶中過討論哲學的生涯”。又說,《論語》中所講,是“一種常識品德”,“孔子只是一個實際的世間智者,在他那里思辨的哲學是一點也沒有的”。[⑦]可以看出,黑格爾并非否認中國有哲學,只是認為中國沒有思辨哲學。事實上,利瑪竇早就指出,“中國所熟習的獨一較精深的哲文科學就是品德哲學”,“他們沒有邏輯規則的概念”。[⑧]顯然,利瑪竇、黑格爾二人并未否認中國傳統思惟中有“哲學”,只是認為“中國哲學”僅為品德哲學,不夠“高超”罷了。最基礎質疑中國傳統思惟“哲學”品德的,是胡塞爾(1859-1938)、海德格爾(1889-1976)、伽達默爾(1900-2002)等人。德里達(1930-2004)紹續前哲見解,明確提出了“中國哲學”學理基礎問題:
哲學本質上不是普通的思惟,哲學與一種無限的歷史相聯,與一種語言、一種古希臘的發明相聯:它起首是一種古希臘的發明,其次經歷了拉丁語與德語“翻譯”的轉化等等,它是一種歐洲形態的東西,在西歐文明之外存在著同樣具有尊嚴的各種思惟與知識,但將它們叫做哲學是分歧理的。是以,說中國的思惟、中國的歷史、中國的科學等等沒有問題,但顯然往談這些中國思惟、中國文明穿越歐洲形式之前的中國“哲學”,對我來說則是一個問題包養平台。而當它引進了歐洲形式之后,它也就變成歐洲式的了,至多部門這般。……我想要說的是我對這種非歐洲的思惟決不缺少敬意,它們可所以非常強無力的、非常必不成少的思惟,但我們不克不及將之稱包養網VIP為嚴格意義上的“哲學”。[⑨]
依上述德里達之見:起首,從史實來看,“哲學”肇端于古希臘,發展成熟于歐洲,是歐洲文明形態的東西。其次,同樣是史實,“中國哲學”之產生、發展,是在引進“哲學”這種“歐洲形式”之后才有的工作。此前,中國歷史上從未有“哲學”這個“史實”存在。“中國哲學”實為近代中國學者引進“哲學”這種“歐洲形態的東西”之后,“歐洲式”了的“中國哲學”(即“東方哲學在中國”)。顯而易見,德里達這番論說,是從“哲學”及“中國哲學”史實出發,對“哲學”及“中國哲學”學理進行辨析,他也幾回再三聲名無任何貶低中國傳統思惟之意。
史實不容假設,更無從質疑。從中國思惟學術史看,用“哲學”方式研討中國傳統思惟,以及中國哲學學科產生,確實是在“穿越歐洲形式”之后。德里達的見解,不過道出了這個史實罷了。而這一史實的提醒,卻足以對以往中國哲學研討構成嚴重挑戰:其一,“穿越歐洲形式之前”(即引進東方哲學之前)的中國傳統思惟中,究竟有沒有“哲學”及其發展的“史實”?假如沒有,“穿越歐洲形式之前”的“中國哲學”及其發展史,其歷史依據和學理基礎安在?其二,近代以來“歐洲式”了的“中國哲學”,可否成為嚴格意義上“中國的哲學”?德里達如上關于中國哲學學理之詰問,姑名之曰“德里達問題”(the Derrida problem)。
與“德里達問題”同時,鄭家棟提出了“中國哲學符合法規性問題”(the problem of legitimacy of Chinesephilosophy),以反思中國哲學之“法”(“理據”)。[⑩]鄭氏說,“‘中國哲學之符合法規性’問題的真實涵義在于:中國歷史上存在著某種獨立于歐洲傳統之外的‘中國哲學’嗎?或許說,‘哲學’是我們詮釋中國傳統思惟之一種恰當的方法嗎?又畢竟在什么意義上‘中國哲學’概念及其所表述的內涵能夠獲得恰當的說明,并獲得充足的理據呢?”[11]他進一個步驟指出:
由于作為近現代意義上的知識系統和學科門類的“中國哲學”是中西文明交通后的產物,確切地說,是引進東方哲學的概念系統詮釋中國思惟的結果,這就出現一個問題:對于“中國哲學”來說,東方哲學概念及方式的引進是樹立了某種分歧于中國傳統哲學的話語系統和表述方法,還是樹立了“中國哲學”自己?換句話說,抑或中國歷史上本不存在“哲學”這種東西,明天所謂“中國哲學”,乃是人們以某種取自歐美的“哲學的方法”解包養網車馬費讀中國歷史上非哲學的文本創造出來的。此問題干系甚年夜,因為假如此一論斷成立,則只存在“中國現代哲甜心花園學史”,而并不存在普通意義上的“中國哲學史”,“中國哲學”一語的涵義也就可以同等于“哲學在中國”。[12]
鄭氏“中國哲學符合法規性問題”是在追問:運用東方“哲學的方法”解讀中國傳統思惟而產生的“中國哲學”及其歷史,究竟是中國傳統思惟中固有的“中國的哲學”及其歷史,還是用東方哲學方式解讀中國傳統“非哲學的文本”,所“創造出來”的、“沒有史實”的所謂“中國哲學”及其歷史?假如是后者,起首,作為反應史實的“信史”,中國哲學史就只能是“中國現代哲學史”,而不存在“沒有史實”的通史類“中國哲學史”了。其次,由于“中國哲學”采用了東方哲學的方式“以西解中”,其實質不過是“東方哲學在中國”,而非“中國的哲學”。鄭氏挑戰是:引進東方哲學方式詮釋中國傳統思惟之前,中國思惟史中本無“哲學”及其發展的“史實”,中國哲學通史是以沒有理據;“中國哲學”實質是“東方哲學在中國”及其百年發展歷史。此挑戰,無疑徹底動搖了以往中國哲學研討的學術觀念和學理基礎,其“干系甚年夜”,自不待言。
綜上可知,“中國哲學符合法規性問題”及“德里達問題”實質內容及顛覆性挑戰在于:引進東方哲學之前,中國思惟史中從未有“中國哲學”的“史實”台灣包養網。舉凡“中國哲學通史”“中國傳統哲學”及“中國傳統哲學家”,是引進東方哲學觀念之后“創造出來”的產物,而中國哲學這種創造的實質是“東方哲學在中國”。易言之,“就史實而言”,從孔夫子到戴震,中國歷史上從未有哪位思惟家有所謂“哲學”思惟;從孔夫子到戴震之“哲學”及“哲學史”,類皆屬于古人據東方哲學觀念的“追述”,而非基于中國思惟史史實之“描寫”,是以有嚴重的“學理問題”(“符合法規性問題”)。
二、既往“中國哲學符合法規性問題”討論及其存在問題
以往“中國哲學符合法規性問題”討論,顯然意在回應德里達及鄭家棟的問題。但是,遺憾的是,在相關討論中,“德里達問題”及“中國哲學符合法規性問題”自己被誤解、誤讀,鮮有學者真正觸及問題實質內容及其挑戰。
如景海峰歸納,以往學者所討論之“中國哲學符合法規性問題”內容,重要包含“三重意義”:其一,批評站在東方中間主義立場,以東方哲學形式為獨一標準,質疑“中國有沒有哲學”“中國思惟算不算哲學”的觀點;其二,質疑以中國思惟為“原料”,用東方哲學方式來建構“中國哲學”歷史、對中國思惟作“哲學式”表達,能否能恰當反應中國思惟內涵;其三,以往含混哲學邊界,無限地擴展哲學的內涵,將思惟的結果和意識活動的內容都堆放在“中國哲學”的名下,能否具有正當性。[13]
上述“三重意義”之第一重,學者批評矛頭所指,重要是黑格爾、德里達等東方學者對中國哲學的“狂妄”及“東方中間主義立場”。實際上,哲學底本就是東方文明產物。黑格爾也許有些“狂妄”,可是,以東方哲學目光來看,中國傳統思惟中思辨哲學不發達,也是史實包養網推薦。德里達意從學理上討論“中國有沒有哲學”“中國思惟算不算哲學”,其自己幾回再三聲名對中國傳統思惟文明“決不缺少敬意”,何來所謂“東方中間主義立場”?黑格爾、德里達二人質疑“中國哲學”,本質不過是學理辨析罷了。有學者基于平易近族義憤情緒,批評二人“狂妄”及“東方中間主義立場”如此,表現了批評者不克不及以持平、冷靜的學術態度回應學理挑戰,實缺乏道。
至于第二重意義,眾所周知,中國傳統學術有著本身固有的分類形式、問題意識、具體內容和表述方法。假如簡單比附東方哲學問題及其方式研討中國傳統思惟,勢必會使得底本自成一體的中國思惟內容被拆分肢解,面臨著喪掉其精義和活氣的危險。以往套用東方哲學觀念,肆意處置中國傳統思惟資料而產生之“中國哲學”,便有這個問題。此外,出于政治需求完成的“中國哲學”,使得該問題更為嚴重。[14]簡單套用東方哲學觀念及政治干預下所寫作出來的“中國哲學”,或許成為東方哲學在中國的例證,或許成為政治的傳聲筒;要么實質上是在東方哲學系統中找“中國哲學”,要么只是服務于政治斗爭的東西,而無暇顧及學理基礎和歷史事實。這兩類研討方式都脫離了中國傳統思惟之固有思惟生態環境,致使“中國哲學”喪掉了“中國”內容。是以,其“不克不及恰當反應中國思惟內涵”,本也是很天然的工作。
針對第二重意義,學者提出了“本身講”“講本身”(張包養網推薦立文),“中國固有義理之學”是中國哲學研討對象(陳來),與東方哲學“深度互動與融合”中樹立中國哲學之主體性(彭國翔)等觀點,并開始將這些觀點貫徹在中國哲學研討及寫作中。當下中國哲學界關注“中國哲學主體性”問題,摸索以經學作為中國哲學研討對象,試圖創立中國哲學詮釋學等嘗試,皆可視為對中國哲學可否恰當反應中國思惟內涵質疑的積極回應。
第三重意義是以往討論的焦點內容。能夠是參與討論者重要是哲學學科佈景緣故,學者重要還是從若何懂得“哲學”概念這一視角,往思慮并解決所謂“中國哲學符合法規性問題”的。此中,有兩種代表性觀點:
其一,對“哲學”一詞作譯名史的考辨,強調“哲學”一詞“內在”的中國涵義。這種思緒以樓宇烈為代表。在詳細考核了從明末至近代philosophy譯名史之后,樓氏認為,philosophy翻譯為中文時,曾經用了“愛知學”“希哲學”“格物窮理之學”“性理之學”“今天道而立人極之學”等用語,這些用語內在地包括著中國傳統思惟內涵。是以,“‘哲學’譯名的歷史告訴我們,中日先賢們在譯述‘philosophy’一詞時是充足結合了中國、japan(日本)傳統文明和哲學特點的。這樣,也就最基礎不會發生中國傳統文明中有沒有哲學的問題,有的只是中國傳統哲學具有何種特點的問題。”[15]依照這種思緒,既然“哲學”一詞自己就“內在地”包括著中國傳統思惟內容,那么,所謂中國傳統思惟中有無“哲學”,天然也就不成其為問題了。
其二,從“哲學”定義自己之不確定性出發,發起“廣義哲學”觀念,以“解構”在哲學懂得問題上的“東方中間立場”。陳來繼承并發展了胡適、馮友蘭、張岱年等的做法,主張“非東方的哲學家的主要任務之一,就是發展起一種廣義的‘哲學’觀念,活著界范圍內推廣,解構在‘哲學’這一概念懂得上的東方中間立場,才幹真正促進跨文明的哲學對話,發展21世紀的人類哲學聰明。”[16]這種思緒認為,既然“哲學之定義從來沒有必定的”(胡適),那么,具有與東方哲學“家族類似性”(family resemblances)的中國“哲學”觀念,就沒有來由消除在“哲學家族”之外。在當今全球一體化、后現代解構思潮、中國文明國際影響力增強等年夜佈景下,通過詮釋中國傳統思惟中“義理之學”等中國“哲學”的內容,使不合適嚴格意義上東方“哲學”觀念之中國哲學觀念,可以在廣義哲學觀念中找到本身作為世界“哲學家族”的一席之地。
從厘清“哲學”概念進手來回應并消解所謂“中國哲學符合法規性問題”,是以往相關討論最基礎思緒和最為主要的內容。辨析“哲學”一包養心得詞,天然對懂得“哲學”及“中國哲學”概念有其價值和意義。可是,必須指出,“哲學”譯名史是中日學者安身東方文明“格義”東方文明產物philosophy的歷史,亦即借助中國傳統思惟資源,懂得“東方哲學”這一異質思惟文明的歷史。中日先賢殆從未思及若何通過迻譯philosophy一詞,來樹立起“中國哲學”。又,以德里達洞見觀之,我們能夠發起廣義的哲學觀念,并以之詮釋出“中國傳統哲學”,只是在“穿越歐洲形式”之后的工作:朱子本無哲學,朱子哲學是現代學者基于某種后設“哲學”觀念追溯性解釋出來的。整個中國傳統哲學及其歷史,亦復如是。
學者對上述所謂“中國哲學符合法規性問題”的討論及回應,對深化中國哲學研討,當然不無意義。可是,不要忘記,“三重意義”之所謂“中國哲學符合法規性問題”,終非“中國哲學符合法規性問題”(“德里達問題”)自己。德里達、鄭家棟錐心之問仍然:從“史實”來看,“穿越歐洲形式之前”,中國傳統思惟中究竟有沒有哲學及其歷史?假如沒有,以往中國哲學研討理據安在?“穿越歐洲形式之后”的“中國哲學”,能否“歐洲式”了,因此不過是“東方哲學在中國”?
三、中國哲學學科本質及創新之道
(一)重思中國哲學之“法”
從19世紀末開始,中國學者嚴復、梁啟超、王國維等人就開始嘗試用東方哲學方式詮釋中國傳統思惟。1912年,北京年夜學設立“中國哲學門”,開設了“中國哲學史”課程。之后,隨著謝無量(1916)、胡適(1919)、鐘泰(1929)、馮友蘭(1931、1934)、范壽康(1937年)等人《中國哲學史》類著作先后問世,標志著中國學者用東方哲學觀念解讀中國傳統思惟之中國哲學學科產生。經過一個世紀的發展,中國哲學學科建構已趨成熟,研討結果豐碩,并已經獲得了國際學界認可。[17]百年中國哲學存在、發展的“史實”,無須置疑,當然“符合法規”。
但是,“中國哲學符合法規性問題”及“德里達問題”并非挑戰百年中國哲學“史實”之“符合法規性”,而是挑戰“中國傳統哲學”,以及百年中國哲學“以西解中”研討方式之學理基礎。從孔夫子到戴震之“中國傳統哲學”研討,百年相仍,學界并不覺得這樣研討有何不當。而“以西解中”的研討方式,也是海內外學者中國哲學研討范式,大師樂此不疲、習焉不察。現在,遭受了德里達、鄭家棟挑戰之后,我們不得不從頭審視以往中國哲學研討“常法”,反思中國傳統哲學以及“以西解中”研討取向之公道性問題了。
事實上,當我們深刻思慮德里達、鄭家棟二人挑戰之后,就會認識到:“中國哲學符合法規性問題”與其說是顛覆了中國哲學學科這個“百大哥店”,毋寧說是促使我們從頭反思、定位,從而徹底認清了中國哲學學科本質,為未來中國哲學適應時代變化的創新性發展,供給了嚴重契機。基于挑戰之反思,中國哲學當有如下“新學識”,堪為中國哲學之“法”(“學理”):
其一,有兩種中國哲學史。第一種是堪為“信史”的中國哲學及其歷史。假如從1912年北京年夜學創立中國哲學學科算起,這段“信史”走過了百年歷程,年夜致相當于時下“中國現代哲學史”學科所述及之內容。這種“穿越歐洲形式”之后的百年中國哲學及其發展歷史,無論若何臧否之,因其有史實基礎,并無“符合法規”與否問題。第二sd包養種是基于“追述”的中國哲學通史。深究其實,中國哲學通史乃是現代學者基于某種后設“哲學”觀念,“追溯性創造”(retrospective creation[18])的產物:所謂中國傳統哲學及其歷史,不是對歷史事實的“描寫”,而是基于某種現代“后設”哲學觀念的、“沒有史實”的“追述”。
其二,就有史實之“信史”而言,中國哲學史是且僅是中國思惟史的一個階段。假如順著以思潮為標志的中國思惟史發展階段申說,作為“信史”的中國思惟史,實際經歷了三代禮學、先秦諸子、漢唐經學、宋明理學、清代樸學、“中國哲學”等諸階段。中國哲學及其歷史,是且僅是中國思惟史之近代百年思潮,中國哲學是現代而非現代學術。[19]純粹歷史學學理嚴格請求“寫的歷史”與“真實存在的歷史”相符,是以,以純粹史學視角觀之,從孔夫子到戴震的“中國哲學”及其“歷史”,因其沒有史實基礎,不克不及成立。[20]
其三,創造性詮釋(creative interpretation)是中國哲學學科的本質屬性、最基礎方式和學理基礎。凡中國哲學研討,類皆屬于“創造性詮釋”:基于時代問題、某種后設哲學觀念,“追溯性”從頭懂得和“發明”中國傳統思惟之現代意義。[21]從孔夫子到戴震之中國哲學及其歷史,便是這般“創造性詮釋”出來的。隨著作者問題意識、對哲學觀念懂得分歧,中國傳統哲學及其歷史研討,相應地呈現出了各種各樣的情勢和內容。[22]“創造性詮釋”包養意思實為中國哲學學科“最基礎年夜法”(“學理基礎”)。
其四,中國哲學學科主旨是努力于中國傳統思惟現代化,而非著意于“東方哲學在中國”。中國哲學學科產生之前,中國歷史上并沒有“哲學”這門學問。“中國哲學”創作之最基礎目標,就是要借助東方哲學資源,對中國傳統思惟進行現代化改革。正如陳來所言,中國近代化發展總趨向,就是全盤接收東方學術分類標準,來構成中國近代化學術體系。在中國樹立與東方相對應之學科,其目標在于可以有條理地清楚東方學術內容,便于引進東方教導體制,與世界文明接軌,以及用現代學科概念分類收拾中國固有傳統文明和學術體系。[23]中國哲學學科,恰是在這樣佈景下產生的。葛兆光進一個步驟指出,謝無量、胡適、馮友蘭、鐘泰寫作《中國哲學史》,是“試圖在中國發現哲學,并以此建構一種可以與東方對話或對抗的知識系統的歷史”,是盼望在中國學術融進世界的時候“凸顯平易近族的思惟傳統”。[24]葛氏無疑道出了中國哲學之建構雖然用了東方哲學概念和方式,本質上還是旨在樹立起“中國的”哲學這一歷史事實。
中國學者之百年中國哲學研討,無論其問題意識和研討方式若何千差萬別,皆始終強調“哲學”之“中國”特質,并試圖發掘并樹立起“中國的”哲學。這一史實表白:中國哲學終究并非著意于“東方哲學在中國”,而是努力于“中國固有傳統思惟的現代化”。就中國哲學創作主旨而言,德里達、鄭家棟認為中國哲學是“東方哲學在中國”,無疑是不成立的。真正意義上的“東方哲學在中國”,是中國學者的東方哲學研討,而非中國學者的中國哲學研討。努力于“中國固有傳統思惟的現代化”學科主旨,是中國哲學另一個主要之“法”。
基于上述中國哲學之“法”(學理、學識、理據),對“德里達問題”及“中國哲學符合法規性問題”,可作如下回應:起首,從純粹史學視角看,“穿越歐洲形式之前”,中國傳統思惟中并無哲學及其歷史;中國哲學是中國思惟史之近代百年思潮,是現代而非現代學科。其次,中國哲學學科本質、學理基礎、方式論實質皆為“創造性詮釋”;中國傳統哲學及中國哲學通史研討的“符合法規性”(學理基礎),在于其底本便是“創造性詮釋”之“追述”,而非基于史實之“描寫”。最后,中國哲學學科主旨為“努力于中國傳統思惟的現代化”,緣此主旨,中國哲學并非“東方哲學在中國”,真正意義上“東方哲學在中國”,是中國學者的東方哲學研討。
(二)“中國效度”與“選出而敘述之”
中國哲學之所以有“符合法規性”危機,重要還是學者質疑以往中國哲學研討能否有“中國效度”(validness of Chinese thought)這個問題:“中國哲學”能否能夠真實再現出傳統中國思惟之“中國”內容,而不是簡單地套用東方哲學形式來肢解中國傳統思惟,使得中國哲學之“中國”不在場?如前所述,中國哲學主旨在于實現“中國傳統思惟”的“現代化”,而不是為了“現代化(東方化)”“中國傳統思惟”。就此“法”而言,“中國效度”無疑是學科可否成立之條件與最基礎。于是,“中國效度”若何體現,就成了中國哲學“符合法規”與否,以及“廣義”哲學能否能真正包括中國經驗之關鍵地點了。
金岳霖在馮友蘭《中國哲學史》“審查報告”中說,寫中國哲學史有兩種最基礎態度:“一個態度是把中國哲學當作中國國學中之一種特別學問,與廣泛哲學不用發生異同的水平問題;另一種態度是把中國哲學當作發現于中國的哲學”。金氏認為,馮友蘭的《中國哲學史》取“發現于中國的哲學”“在中國的哲學史”之態度,是以,“確是一本哲學史”。[25]
馮友蘭的“態度”,具體落實于其“選出而敘述之”寫作方式及研討路徑:
哲學本一西洋名詞。今欲講中國哲學史,其重要任務之一,即就中國歷史上各種學問中,將其可以西洋所謂哲學名之者,選出而敘述之。
所謂中國哲學者,即中國之某種學問或某種學問之某部門之可以西洋所謂哲學名之者也。所謂中國哲學家者,即中國某種學者,可以西洋所謂哲學家名之者。[26]
當我們從方式論層面反思百年中國哲學發展史時,會發現既往中國哲學研討方式之配合底色,即此“選出而敘述之”范式(the paradigm of selection and narration)。[27]在此范式籠罩之下,所謂中國哲學,不過是“西洋哲學的產兒”(張立文),實質乃是以東方哲學為主體,站在東方人立場,用東方哲學觀念、方式,從頭懂得息爭釋中國傳統思惟。[28]這就形成了一個“吊詭”(paradox):一方面,如前所述,中國哲學始終努力于樹立起“中國的”哲學,不應視之為“東方哲學在中國”;另一方包養俱樂部面,“選出而敘述之”這種主流研討方式,卻實質形成了中國哲學不過是“東方哲學在中國”之事實。“選出而敘述之”使中國哲學難以實現其“中國傳統思惟”“現代化”之學科主旨,而實質導致了“東方化”“中國傳統思惟”之結果。中國哲學因“選出而敘述之”方式喪掉了主體位置,淪為無根之木、無體游魂。是以,從方式論意義上講,“選出而敘述之”是中國哲學研討“中國效度”缺掉的學理緣由。
中國哲學研討“中國效度”缺掉,還有著深入的現實緣由。近代中國辱沒史,使得身處此中的中國哲學從業者,或隱或顯地存在著試圖通過學術研討,回應“啟蒙與救亡”等中國社會現實問題的創作動機。“舊邦新命”“貞下起元”“綜合創新”,甚至唯物唯心、進步落后等寫作方法,都隱含著作者對中國傳統思惟文明若何進進現代社會這一問題之關照和焦慮。由于受愛國主義熱情、強烈文明任務感驅使,使得本應客觀持平的學術研討,始終存在著一種“文明論戰”的情緒:東方哲學有的,我們老祖先也得有,即使沒有,也要創造出來,藉此以使中國傳統思惟不落人后而并進現代化軌道。[29]此外,近代以來批評傳統文明的思潮,以及政治運動干預中國哲學研討等現實原因,使得中國傳統思惟總體上不過是“封建的”“落后的”,需求批評的對象。在這樣的佈景下,中國傳統思惟之能示人者,只是因為其某些資料和觀點,或許合適批評傳統之需求,或許對現實政治斗爭有利罷了。這般看來,中國哲學嚴重缺少“中國效度”,中國內容“渙然一新”,不單有“選出而敘述之”這種學理上的本源,也是歷史緣由使然。
改造開放以來,隨著經濟發展,綜合國力增強,中國國際位置慢慢進步,加之中外文明交通深刻展開,整個社會和中國思惟文明研討領域發生了嚴重變化。上世紀九十年月末至今的國學熱、官方祭孔、“于丹現象”、中國傳統節日列進公休,以及上至至公司老板、下至通俗平易近眾,不分長幼,自發關注、學習中國傳統文明的現象,都說明當今中國社會有一股回歸傳統的思潮在涌動。平易近眾請求認識“真正的”傳統思惟文明之趨勢,已經逐漸匯聚成為時代之請求。反應到思惟文明研討領域,即是中國學者文明自覺意識愈發彰顯,中國文明主體性問題討論成為學術熱點等等新動向。
現在,政治干預基礎加入了中國哲學學術研討領域,再加上整個社會向傳統思惟回歸之年夜勢,以往形成中國哲學研討喪掉“中國效度”之社會環境以及非學術原因干擾,年夜致不復存在。相反,突顯中國哲學研討“中國的”內容,講明白中國傳統思惟之所以然,找到“真正的”中國傳統思惟在當下中國和世界之保存和發展空間,反而成了時代對中國哲學學術研討之等待和請求。回應時代請求,從學理上矗立中國哲學之主體位置,研討者與有責焉;在“選出敘述之”之外另覓研討新路,以確立中國哲學之“中國效度”,從業者更是責無旁貸。
(三)“還原性詮釋法”與中國哲學的“經學路徑”
中國哲學之“中國”內容,無疑只能在中國固有傳統思惟之中往尋找。如前所述,中國哲學是中國思惟史近代百年思潮,是現代學科、學術、知識。中國哲學是“現代化了的”中國傳統思惟,而非中國傳統思惟自己。欲求傳統中國思惟之“中國”內容,無疑只能在史學學理上“沒有問題”的“中國思惟”“中國歷史”(德里達)中往找尋。是以,解決中國哲學之“中國效度”問題,應采取中國思惟史研討與中國哲學研討相結合的方法進行。“還原性詮釋法”這一基于歷史學向度的中國思惟史研討新方式,即努力于從學理上解決中國哲學、中國思惟研討缺掉“中國效度”問題。[30]
包養dcard“還原性詮釋法”(restoring interpretation)是一種純粹歷史學研討方式。該法旨在通過“還原”,展現中國思惟之“中國”內容。所謂“還原”,重要是指舍棄一切哲學前見,回到歷史現場和思惟所賴以產生的生態環境(政治、經濟、文明、宗教,等等),以尊敬傳統的、持平的、同情清楚的態度,周全還原中國傳統思惟固有的脈絡、問題、方式及內容。“還原”本質是“述而不作”的“詮釋”:以中國傳統思惟文獻為基礎,在厘清思惟文獻固有脈絡、問題、方式、關系之后,讓文獻自己(而非解釋者主觀意愿、方式、前見等)“詮釋”出思惟原底本本的情勢及內容。是以,“還原”自己便是“詮釋”;“詮釋”的過程,亦是“還原”的過程。
“還原性詮釋法”以敘事而非議論作為思惟表述的重要方法。《太史公自序》引孔子的話說:“我欲載之空言,不如見之于行事之深切著明也。”[31]《史通》曰:“夫史之稱美者,以敘事為先。”[32]還原性詮釋之“敘事”,兼具兩方面內容:其一,作為思惟類詮釋,要有作者的觀點。文獻非簡單的堆砌,而是被組織起來,為說明觀點服務;其二,還原性詮釋不是為了某種既成觀點找資料,恰好相反,一切觀點皆從文獻中得出。作為歷史類思惟史研討方式,其觀點的展開,不是以概念的、抽象的方法,而是將觀點寓于敘事之中,深切闡明抽象理論具體的、歷史的意義。
“還原性詮釋法”強調歸根復命,在具體思惟生態環境之有機整體(organic whole)中懂得傳統思惟文本(text)。每一片樹葉,只要置于其地點的枝條、樹木、叢林中,才是真實的、鮮活的包養網站。脫離思惟具體的歷史環境,主觀肆意、以偏概全的處理文本,正如摘取樹葉,制成干枯標本,然后指稱其為樹木、為整個叢林一樣荒謬與無害。與“選出而敘述之”尋章摘句式處理傳統文本形式相反,“還原性詮釋法”特別強調以傳統思惟文本為主體,從文本全體深刻懂得其本心,堅決反對不克不及通全書,悉旨趣,僅拾取一章一句而解說的“拾取之說”;[33]又特別強調通過知人論世、“橫通”和“縱通”等方法深入解讀文本,[34]從而使思惟回到具體的思惟生態環境,恢復并“包養合約更生”(rebirth)中國傳統思惟固有性命力。
歸根方可復命,返本才幹開新。中國哲學“創造性詮釋”只要樹立在中國傳統思惟主體文本和學術固有脈絡之上,庶幾才幹保證其“中國效度”。以“還原性詮釋”的視角看,中國傳統學術成熟時期,經史子集類文獻構成傳統學術所有的文本內容。而在中國傳統學術脈絡中,四部并非平行并列關系。“辨章學術,考鏡源流”,誠如《漢書·藝文志》《四庫全書總目》等中國傳統目錄學著作所述,四部之中,經學載全國之正義,垂型萬世;史學功用,在于以經學為依據,觀始末,恰是非,定褒貶。經史之外立說,皆為子學。諸子之言,雖勢同水火,但相滅相生、相反相成;子學不過是經學之“支與流裔”,然其明道立言之處,可與經史旁參。經史學借鑒子學之道,在于博收而慎取。[35]于此可見,經學毫無疑問是中國傳統思惟文本之主體、學術思惟之主干。欲求中國思惟之中國內容,確立中國思惟之主體位置,舍經學這一最基包養網ppt礎,難以自立,亦無以為繼。
但是,眾所周知,當下中國哲學主流研討路徑,恰好是以子學而非經學為其主體內容的。此“子學路徑”(philosophers line)之構成,自有其歷史緣由:一則,是由于中國哲學產生之日,適逢啟蒙救亡時代問題并存之時。先進分子以為不破不立,為了引進東方思惟,非先批倒經學這一中國傳統思惟最為主要的內容不成;再則,東方哲學皆以哲學家及其問題為主體內容,對比西哲形式,“選出而敘述之”方式樹立以子學為主體內容之“中國哲學”,也是天然而然的工作。中國哲學研討之“子學路徑”,無疑背離了中國傳統學術思惟之主體、最基礎。中國哲學之所以缺掉“中國效度”,喪掉其主體位置,由此百年不變之“子學路徑”所致。
作為中國傳統思惟文本之主體,經學文獻實可謂浩如煙海、汗牛充棟,是中國傳統思惟真髓、精魂之地點。年夜道甚夷。未來中國哲學創新,首應“返本”“回家”,回到“經學路徑”(classics line)上來,將其“創造性詮釋”樹立在以經學為主體內容之堅實思惟文獻基包養留言板礎之上,才有盼望“喚醒”“更生”中國傳統思惟之精華,真正開創出中國哲學之未來。馮友蘭遺言:“中國哲學將來必定會年夜放光榮。要留意《周易》哲學”。[36]朱伯崑《易學哲學史》之作,湯一介“創建中國解釋學”之論,成中英之“本體詮釋學”(onto-hermeneutics)及其包養價格《易學本體論》,潘德榮提出“經典詮釋學”(the classic hermeneutics),黃俊杰主編《儒學與東亞文明研討叢書》深刻討論中國經典詮釋傳統,等等,皆事實上預言并開啟了未來中國哲學之經學標的目的。適應時代請求,今后中國哲學研討者當安身于經學文本主體,從“子學路徑”轉向“經學路徑”,努力于“創造性詮釋”中國傳統經學,建構起真正具有主體位置、中國內容之新中國哲學,從而最終實現“中國固有傳統思惟現代化”這一中國哲學學科主旨。
(四)“哲學效度”與“以中化西”
中國哲學“符合法規”與否,其學理基礎不僅僅事關“中國效度”,還觸及“哲學效度”(validness of philosophy)問題,亦即若何處理中國傳統思惟與東方哲學關系,從而使得中國哲學的內容是“哲學的”這一問題。
思慮中國哲學之“哲學效度”問題,起首,應當明確“中國哲學”系參照東方哲學而創立,其“哲學”品德,必須始終以東方哲學為參照系來加以說明。王國維早在1903年《哲學辨惑》一文中就說:“欲通中國哲學,又非通西洋之哲學不易明也。晚世中國哲學之不振,其緣由雖繁,然古書之難解,未始非其一端也。茍通西洋之哲學以治吾中國之哲學,則其所得當不止此。異日昌年夜吾國固有之哲學者,必在深通西洋哲學之人,無疑也。”[37]1918年,蔡元培在胡適《中國哲學史年夜綱·序》中說,研討中國哲學史“有兩層難處”:“第一是資料問題”,必須有“漢學”工夫;“第二是情勢問題”,“非研討過西洋哲學史的人,不克不及構成適當的情勢”。[38]王國維、蔡元培之論,說明在中國哲學草創時期,學者甦醒地認識到中包養金額國哲學研討者,除應具備中國傳統學術基礎外,必須同時兼具東方哲學素養這一學理事實。中國哲學百年發展史也證明,凡在中國哲學領域有成績者,無不是中西兼修、會通有道之人。是以,中國哲學之“哲學效度”問題,不是研討中國哲學時,要不要學習、參照東方哲學的問題,而是以什么方法學習、參照東方哲學這個問題。
其次,更為主要的是,要明確東方哲學對中國哲學研討之價值,分歧于在中國研討東方哲學者之意義。后者研討實質是“東方哲學在中國”:東方哲學問題、方式等,構成學者研討的所有的內容。中國哲學研討者則始終從中國傳統思惟和東方哲學比較、對話的視角(from comparative and dialogicalperspectives)中,研討、借鑒東方哲學。中國哲學研討者研習東方哲學,旨在以之為參照,“哲學化”(philosophize)、現代化中國傳統思惟。如德里達所言,中國傳統思惟史中并無哲學,“中國哲學”是引進“哲學”這一“歐洲形式”之后的產物。中國哲學創生之初,由于國人“現代化”即“東方化”這一時代共識,形成欲“哲學化”中國傳統思惟,“不克不及不倚傍西洋人的哲學史”(蔡元培)這一史實。胡適、馮友蘭“選出而敘述之”,即取“以西解中”“反向格義”(劉笑敢)式“哲學化”中國傳統思惟路徑:以東方哲學為主體、為標準,“哲學化”中國傳統文本;東方哲學問題及方式,對“中國哲學”具有決定性指導與規范意義。“中國哲學符合法規性問題”使我們認識到:“選出而敘述之”之“中國哲學”,不過是“東方化中國傳統思惟”,是東方哲學之中國“代加工”“開分店”罷了。
中國哲學之“哲學效度”,本應在中國傳統思惟與東方哲學比較、對話關系中存在,而“選出而敘述之”方式,由于其實質是“在中國的東方哲學”,則一開始就使“中國哲學”中已無中國傳統思惟固有內容。中國哲學學科主旨底本努力于“中國傳統思惟現代化”,“選出而敘述之”則使得中國哲學最終淪為“東方化中國傳統思惟”“沒有中國內容的中國哲學”。喪掉了主體位置、內容和靈魂的所謂“中國哲學”,東方哲學的比較、對話、參照等價值和意義,也就最基礎無從依靠、表現了。[39]中國哲學“哲學效度”實現,必須在“以西解中”“選出而敘述之”的路徑方式外,另覓它途。
中國哲學參照、借鑒東方哲學之道,起首在于要確立中國哲學主體位置。當下學者常以宋明理學借鑒佛道二教理論為例,來類比說明“中國哲學”借鑒東方哲學“援西進中”“以西解中”之公道正當性。如彭國翔認為,宋明儒學徵引“二教”理論進儒,“不僅沒有使儒學精義喪掉,反而有時使其發揮得加倍透徹”。[40]事實上,在中國傳統社會中,佛道二教思惟一貫被視為異端。秉持正統思惟觀念的學者,從來是在堅守儒家思惟主體位置條件下,“陰用”“化用”二教理論方式的。這就是為什么即使襲用釋教理論,朱熹、王陽明從不標榜之;相反,由于堅守儒學學理基礎、禮教基礎價值觀,“二子”批評“二教”、嚴于判教之語,觸目皆是。是以,宋明理學化用“二教”理論的歷史經驗啟示我們:必須安身于中國傳統思惟主體,才有能夠借鑒、化用東方哲學;反之,如喪掉中國傳統思惟主體位置,東方哲學之所謂“援”“化”之用,無從談及。
其次,要明確中國傳統思惟之“哲學化”,是“中國固有思惟之哲學化”,而非“東方哲學化中國傳統思惟”。是以,解決中國哲學之“哲學效度”問題,就應當舍棄“選出而敘述之”這種“東方哲學化中國傳統思惟”方式。參照宋明理學“化”佛道二教之歷史經驗,今后中國哲學應當走“以中化西”(Chinese root and western method)之路。與“以西解中”“前賢學,再中國”致思標的目的相反,“以中化西”取向于“先中國,再哲學”。所謂“先中國”,就是走“經學路徑”,回到以“經學為主體”(經史為主,子集為輔)之中國思惟文本年夜道上,在“有機整體”中“還原性詮釋”中國傳統思惟,解決中國哲學“中國效度”問題。[41]所謂“再哲學包養網推薦”,即參照、借鑒東方哲學,以“創造性詮釋”“哲學化”有機還原后的、真正的“中國傳統思惟”。簡言之,“以中化西”即先矗立中國固有傳統思惟內容,再參照東方哲學,以“創造性詮釋法”使之“哲學化”,從而最終構成同時具有“中國效度”與“哲學效度”的“中國哲學”。
對中國哲學而言,中國傳統思惟固有內容,是學科成立之最基礎,也是其性命力地點;東方哲學作為參照、借鑒,只是用來“發明”、成績,而非掩蔽、破壞中國傳統思惟之固有內容及現代價值。事實上,東方哲學并非一切理論,在一切處所,都足以彰顯出中國傳統思惟之固有問題、方式、內容。[42]判斷東方哲學對“哲學化”中國傳統思惟之價值,在于其可否有用說明、闡發中國傳統思惟固有價值及其現代意義。是以,實現中國哲學“哲學效度”,當在猛攻中國傳統思惟主體內容基礎上,以中國傳統思惟與東方哲學的“可公度性”(commensurability)內容為“視域融會”(fusion of horizons),“異中求同”地選擇性“化用”足以“發明”中國固有思惟現代價值的東方哲學相關內容。落實于技術層面,解決中國哲學之“哲學效度”,就是若何安身于中國傳統經學文獻,“以中化西”式“哲學化”以經學為主(經史為主,子集為輔包養感情)之傳統思惟文本這個問題了。
哲學當然產生于歐洲,有其特定的理論、方式,但就其本質而言,哲學實則討論人類的廣泛問題,因此具有普世性。同理,發祥于中國的中國哲學也不應僅僅視為中華平易近族的哲學,而應成為“中國特點的世界哲學”(洪漢鼎)。[43]未來以經學為主體內容之中國哲學,當以女大生包養俱樂部解決時代問題為動機與焦點,通過傳統中國哲學經典文本與時代問題的對話(dialogue),以新的經學理論形態“修復”(rehabilitate)傳統經學“教化”(Bildung)之用,并藉此以打消中國傳統經典與現實生涯信心之間的緊張,實現經學“無時間性”(timeless)歷久彌新之價值,以深具雙重效度的“中國哲學”,為人類尋求安居樂業的精力家園。
注釋:
[①] 《中國社會科學》《新華文摘》《中國社會科學文摘》《中國哲學史》《中國國民年夜學學報》《江漢論壇》等刊物,相繼刊發、轉載了討論中國哲學符合法規性問題的文章,使該問題成為21世紀初中國哲學最為主要的問題之一(2003年前“中國哲學符合法規性問題”討論情況綜述,參見趙景來:《中國哲學的符合法規性問題研討述要》,《中國社會科學》2003年第6期)。論文集《拾薪集——“中國哲學”建構的當代反思與未來前瞻》(北京:北京年夜學出書社,2007年)、《論中國哲學學科符合法規性危機》《重寫哲學史與中國哲學學科范式創新》(保定:河北年夜學出書社,2011年)、《問道中國哲學:中國哲學史研討的現狀與前瞻》(北京:九州出書社,2014年)、《中國現代哲學研討方式新探》(北京:國民年夜學出書社,2015年)等,比較周全、充足地展現了學界試圖解決“中國哲學符合法規性問題”,從而促進中國哲學學科建設的盡力。此外,還可關注臺灣學者相關討論,如李明輝《省思中國哲學研討的危機——從中國哲學的“正當性問題”談起》(思惟編委會編:《中國哲學:危機與前途》,臺北:聯經出書事業股份無限公司,2008年)等。外國學者中,比利時魯汶年夜學戴卡琳(Carine Defoort)持續關注并深刻討論了“中國哲學符合法規性問題”。參見:Carine Defoort, “IsThere Such a Thing as Chinese Philosophy: Arguments of an Implicit Debate”, Philosophy East and West, vol. 51,no.3(Jul. 2001), pp.393-413; Carine Defoort, “Is ‘Chinese Philosophy’ a Proper Name?”, Philosophy East and West, vol. 56, no.4(Oct. 2006), pp.625-660.此外,戴卡琳主編的ContemporaryChinese Thought 第37卷(2005年-2006年)連續三期翻譯、介紹了“中國哲學符合法規性問題”的代表性論文。她還與葛兆光一道發“編者按”(Carine Defoortand Ge Zhaoguang: “Editor’s Introduction”, ContemporaryChinese Thought, vol. 37, no.1(Fall 2005), pp.3-10.)述評了“中國哲學符合法規性問題”討論情況。
[②] 郭齊勇在《中國哲學史·導言》(郭齊勇編著:《中國哲學史》,北京:高級教導出書社,2006年)中,特別強調了“中國哲學”學科“自立性”“自立性”。張立文在《中國哲學史新編·緒論》(張立文主編:《中國哲學史新編》,北京:中國國民年夜學出書社,2007年)中,提出了“本身講”“講本身”“六經注我”“以中解中”方法,以期解決中國哲學的危機與符合法規性問題。
[③] 景海峰:《中國哲學的現代詮釋》,北京:國民出書社,2004年,第242-243頁。
[④] 李澤厚、劉緒源:《中國哲學若何登場?—李澤厚2011年談話錄》,上海:上海譯文出書社,2012年,第90頁。
[⑤] 宋志明:《“中國哲學符合法規性”解疑》,《中國哲學史》2013年第4期;黃玉順:《追溯哲學的源頭死水——“中國哲學符合法規性”問題再討論》,郭齊勇、歐陽禎人主編:《問道中國哲學:中國哲學史研討的現狀與前瞻》,北京:九州出書社,2014年,第63-79頁。
[⑥] “哲學”一詞譯名史考辨,參見樓宇烈:《發揚人文精力,建設人間哲學——21世紀中國哲學的走向》,趙敦華、李四龍主編:《思惟的歷程:北京年夜學哲學系九十周年紀念文集》,北京:北京年夜學出書社,2007年,第121-124頁。東方學者對中國有無哲學之見解,參見苗潤田:《東方思惟界若何對待“中國有無哲學”的問題》(《河北學刊》,2004年第3期)《中國沒有哲學嗎?——一位東方學者的“中國哲學”觀述論》(彭永捷主編:《重寫哲學史與中國哲學學科范式創新》,保定:河北年夜學出書社,2011年,第96-108頁)。
[⑦] 黑格爾:《哲學史講演錄》第一卷,賀麟、王太慶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59年,第119頁。
[⑧] 利瑪竇、金尼閣:《利瑪竇中國札記》,何高濟、王遵、李申譯,北京:中華書局,1983年,第31頁。
[⑨] 德里達:《書寫與差異》(上冊),張寧譯,北京:三聯書店,“訪談代序”,第9-10頁。“德里達問題”非正式表述,見2001年9月德里達與王元化上海談話。德里達時言“中國沒有哲學,只要思惟”。因為“東方的哲學是一個特定時間和環包養平台境的產物,它的源頭是希臘”。德里達又說,哲學和思惟無高下之分,說中國沒有哲學只要思惟,不含褒貶之意,且“絲毫沒有文明霸權主義的意味”(參見杜小真、張寧主編:《德里達中國講演錄》,北京:中心編譯出書社,2003年,第139頁)。
[⑩] 1999年10月,在“新中國哲學50年”學術研討會閉幕式上,鄭家棟作了《“中包養網dcard國哲學”與“哲學在中國”》的發言(參見鄭家棟:《斷裂中的傳統:信心與感性之間》,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書社,2001年,第649-657頁),已談及了“中國哲學符合法規性問題”部門內容。2001年公開提出問題后,鄭家棟又在其論文《“中國哲學史”寫作與中國思惟傳統的現代窘境》(《中國國民年夜學學報》2004年第3期)《“中國哲學之符合法規性”問題的由來、實質及其對于相關討論的希冀》(《北京行政學院學報》2005年第1期)中,進一個步驟討論了“中國哲學符合法規性問題”。
[11] 鄭家棟:《“中國哲學”的“符合法規性問題”》,中國社會科學院哲學研討所編:《中國哲學年鑒2001》,《哲學研討》雜志社出書發行,2001年,第1-2頁。
[12]鄭家棟:《“中國哲學”的“符合法規性問題”》,中國社會科學院哲學研討所編:《中國哲學年鑒2001》,第6-7頁。
[13] 參見景海峰:《哲學史類型與中國思惟的敘述方法》(《中國國民年夜學學報》2004年第3期)《“中國哲學符合法規性”討論中的幾個問題》(景海峰編:《拾薪集——“中國哲學”建構的當代反思與未來前瞻》,北京:北京年夜學出書社,2007年,第288-290頁)。在景氏總結的“三重意義”外,以往“中國哲學符合法規性問題”討論,還包含學者辨析“符合法規”概念能否公道這一內容。如劉笑敢認為:“所謂‘符合法規性’的提法卻是一個不當的問題或‘假問題’。從理論上說,所謂符合法規分歧法的說法毫無來由,最基礎沒有一個‘法’,何來‘符合法規’不‘符合法規’之判斷?假如所謂‘符合法規性’是legitimacy一詞的翻譯,那么譯為‘正當性’能夠稍好一些”(劉笑敢:《詮釋與定向——中國哲學研討方式之探討》,北京:商務印書館,2009年,第416頁)。景海峰也說:“與‘符合法規性’的追問比擬,‘公道性’的論議能夠要顯得柔性一些,也比較不難為思慮中國哲學之前程的年夜多數學者所接收”(景海峰:《中國哲學的現代詮釋》,第330頁)。筆者認為,“中國哲學符合法規性問題”本質是反思中國哲學學理基礎,此處之“法”,當“學理”“理據”解。“符合法規”與否這種字面上看似“安慰”的挑戰,意在究查“中國哲學學理基礎安在”這個實質問題罷了。是以,斤斤于“符合法規”一詞的情感顏色和字義辨析,并試圖將“符合法規”柔化之為“正當”“公道”之議,與問題實質無關,可以不論。
[14] 以唯物和唯心、辯證法和形而上學之間斗爭為中國哲學史發展主線的寫法,其后的東方學理和政治干預,不問可知。楊榮國《簡明中國哲學史》(楊榮國主編:《簡明中國哲學史》,北京:國民出書社,1973年),堪為此類著作代表。
[15] 樓宇烈:《發揚人文精力,建設人間哲學——21世紀中國哲學的走向》,趙敦華、李四龍主編:《思惟的歷程:北京年夜學哲學系九十周年紀念文集》,第124頁。
[16] 陳來:《現代中國哲學的追尋——新理學與新心學》,北京:國民出書社,2001年,第359頁。又參見陳來:《關于“中國哲學”的若干問題淺議》,《江漢論壇》2003年第7期,第23頁。
[17] 劉笑敢說,中國哲學在中國年夜陸為法定二級學科。港臺年夜學院系,皆研討、講授中國哲學;歐美越來越多年夜學亦開設中國哲學或相關課程。以“中國哲學”定名的英文刊物、百科全書、教材、手冊已經良多。是以,“從事實上說,中國哲學在今朝海內外的學科體系中已經確立”,“中國哲學作為一個學科或領域在國際社會也已經獲得了廣泛承認”(參見劉笑敢:《詮釋與定向——中國哲學研討方式之探討》,第416頁及該頁頁下注④)。景海峰則以東方學界權威哲學詞典《劍橋哲學詞典》(The Cambridge Dictionary of Philosophy)為例,言其“中國哲學”(Chinese Philosophy)詞條長達3000多個單詞,周全介紹了中國哲學基礎情況。此外,詞典還分中國哲學家、中國哲學特著名詞概念、中國哲學門戶、中國哲學主要典籍等四個部門,周全介紹了中國哲學,“給予了中國哲學以應有的位置”(參見景海峰:《中國哲學的現代詮釋》,第314-319頁)。
[18] “retrospectivecreation”語出《當代中國思惟》(參見Carine Defoortand Ge Zhaoguang, Editor’s Introduction, ContemporaryChinese Thought, vol. 37, no. 1(Fall 2005), p4, 5.)。戴卡琳指出:“如其他東方術語一樣,‘哲學’是以追溯方法(in retrospect)運用于中國傳統之中的”,“從公元前五世紀(以我們的預算—作者原注)一向到19 世紀,那些傳統上屬于諸子的部門文集,連同儒家的一些經書一道,都被追溯性地(retrospectively)冠以‘中國哲學’的名號”。(參見Carine Defoort,“Is There Such a Thing as Chinese Philosophy: Arguments of an Implicit Debate”,Philosophy East and West, vol. 51, no.3(Jul.2001), p394, 395.)東方學者由于“置身事外”,很不難看明白中國哲學“追溯性”解釋的學科特點。中國學者則似乎很難發現或承認這一學理事實。
[19] 劉笑敢反復說明中國哲學“成分”,是二十世紀才出現的“現代學科”:“所謂‘中國哲學’從孔子算起,似乎有兩千多年的足以驕人的歷史,可是,作為現代學科,它的歷史不到百年,是很年輕且自幼多經磨難的學科”(劉笑敢:《詮釋與定向——中國哲學研討方式之探討》,第2包養甜心網4頁)。李明輝則強調:“我們可以確定中國歷史上確實存在‘作為思惟傳統的中國哲學’,而同時承認‘中國哲學’這門學科是近代中國人在東方文明的影響之下根據東方哲學的形式建構起來的”(李明輝:《省思中國哲學研討的危機——從中國哲學的“正當性問題”談起》,思惟編委會編:《中國哲學:危機與前途》,臺北:聯經出書事業股份無限公司,2008年,第167頁)從史實來看,中國哲學當然是“現代學科”。值得關注的是,李明輝決心區分“作為思惟傳統的中國哲學”與“作為現代學科的中國哲學”,意在證明中國思惟傳統中有“哲學”。可是,基于本文上述“有兩種中國哲學史”之見,李氏所謂“作為思惟傳統的中國哲學”,不是歷史“史實”,而是古人基于后設哲學觀念“追溯”出來的“現代知識”。
[20] 馮包養價格ptt友蘭中國哲學史寫作,特別關注“歷史與寫的歷史”“本來的歷史和寫的歷史”。他認為“寫的歷史之目標,在求與所寫之實際相合,其價值亦視其可否做到此‘信’字”(馮友蘭:《中國哲學史》上冊,上海:華東師范年夜學出書社,2000年,第13頁)。又說:“本來歷史無所謂信不信。寫的歷史則有信不信之分。信不信就看其所寫的是不是與本來歷史相合適”(馮友蘭:《中國哲學史新編》上卷,北京:國民出書社,1998年,第2頁)。事實上包養留言板,中國哲學學科產生之前,中國傳統思惟中并無“中國哲學”之歷史史實。是以,如謝無量、胡適一樣,馮友蘭“寫的”中國哲學通史,從一開始就不是與“本來歷史”相合適之“信史”。
[21] 傅偉勛借鑒東方詮釋學、日常語言剖析等理論,自創了所謂“創造的詮釋學”(creativehermeneutics)哲學研討方式,以期樹立“中國本位的新解釋學傳統”。傅偉勛說,就廣義而言,“創造的詮釋學”包含“實謂”(原典考證)、“意謂”(依文解義)、“蘊謂”(歷史詮釋)、“當謂”(批評詮釋)、“必謂”(創造詮釋)等漸次深刻、彼此關聯的五個層次。就狹義而言,“創造的詮釋學”特指“必謂”這一“繼往開來”“批評的繼承與創造的發展”層次(詳見傅偉勛:《從創造的詮釋學到年夜乘釋教》,臺北:東年夜圖書公司,1990年,第1-46頁;傅偉勛:《從東方哲學到禪釋教》,北京:三聯書店,1989年,第51-52頁,第427-430頁)。傅氏“創造的詮釋學”五層次說,從方式論(methodology)意義上討論了若何對文本進行創造的詮釋。筆者“創造性詮釋”之論,則旨在從整體上歸納綜合中國哲學學科性質、學理基礎、研討方式。“創造性詮釋”與“創造的詮釋學”問題意識、致思標的目的、具體內容皆分歧。
[22] 趙敦華認為,中西皆無關于哲學和哲學史的標準定義或固定形式,西哲史可以說“千人千面”“無高低優劣之分”。與之類似,“中國哲學史上的思惟也是多樣的,可以有眾多的寫法。假如用單一形式來歸約多樣化的思惟,然后再用單一的標準來權衡這個單一形式,勢必會產生‘符合法規性’的問題。”(趙敦華:《哲學史的現代建構及其解釋形式》,《中國社會科學》,2004年第4期,第39頁)筆者以為,“中國哲學符合法規性問題”已指明:中國傳統思惟中并無“哲學”及其發展的“史實”存在,沒有“史實”基礎的中國傳統哲學史,天然有“符合法規”與否(學理基礎)問題。西哲史則分歧。無論定義、形式若何分歧,見解、寫法怎樣各異,任何西哲史都是對同樣“史實”分歧懂得與解釋罷了。而當我們開始談及中國哲學通史寫作形式問題時,已在進行沒有“史實”依據之“創造性詮釋”了。
[23] 參見陳來:《現代中國哲學的追尋——新理學與新心學》,第358頁。
[24] 參見葛兆光:《中國思惟史》第二卷,上海:復旦年夜學出書社,2001年,第595頁。
[25] 參見馮友蘭:《中國哲學史》下冊,上海:華東師范年夜學出書社,2000年,第436-438頁。
[26] 馮友蘭:《中國哲學史》上冊,第3頁、第7頁。
[27] 馮友蘭之前,胡適《中國哲學史年夜綱》曾風行一時,并影響深遠。但是,在統一份“審查報告”中,金岳霖對胡適進行了措辭嚴厲的評判。如他認為胡包養合約著“是根據于一種哲學的主張而寫出來的”,基于“多數american人的成見”,“在他兼論中西學說的時候,就難免牽強附會”(馮友蘭《中國哲學史》下冊,第436頁)。事實上,就寫作方式而論,胡著與馮著皆取“以西解中”“選出而敘述之”路徑,無本質區別。如就胡著在前而言,胡實為馮之先聲。李澤厚指出,“選出而敘述之”“就是以西洋哲學為模型,把中國學問中的所謂相關內容套進往”;并說,“胡適、馮友蘭這一東方哲學范式的采用,一向安排到明天的一切哲學研討”(參見李澤厚、劉緒源:《中國哲學若何登場?—李澤厚2011年談話錄》,第89頁),李氏論斷,頗有見地。
[28] 劉笑敢“反向格義”說,即指出了這一點。他說,作為二十世紀開創的“新科目”,中國哲學研討的主流,“是要‘自覺地’以東方哲學的概念體系以及理論框架來研討剖析中國外鄉的經典和思惟”,此主流研討標的目的,恰與傳統“格義”標的目的相反,可稱之為“反向格義”(參見劉笑敢:《詮釋與定向——中國哲學研討方式之探討》,第100-101頁)。“反向格義”實即以“他者”目光審視本身,是喪掉思惟主體位置之“格義”。
[29] 葛兆光認為,借用“哲學”概念來敘述中國歷史中的存在現象,“有著凸顯平易近族傳統,表現不輸與任何文明的意思”(參見葛兆光:《穿一件尺寸分歧的衣衫——關于中國哲學和孔教定義的爭論》,《開放時代》2001年第11期,第54頁);又說,拿東方哲學方式收拾中國傳統思惟,以之與東方哲學對抗這種“學戰”,是中國哲學史編撰者潛在的心境(參見葛兆光:《為什么是思惟史—“中國哲學”問題再思》,《江漢論壇》,2003年第7期,第25頁)。葛氏說法,無疑道出了在中西文明劇烈對抗年月,中國哲學研討者真實心境。這種“學戰”情緒,在當今中國哲學研討中,依然隱約可見。
[30] “還原性詮釋法”詳盡內容及其實踐,參見筆者專著《李贄儒學思惟研討》(北京:國民出書社,2012年)。“還原性詮釋法”的方式論說明,參見該書“導論:李贄思惟研討的回顧與瞻望”,以及“結論:還原性詮釋法與孔教社會”。
[31] 司馬遷:《史記》一○,北京:中華書局,1959年,第3297頁。又,《年齡繁露·俞序》載:“孔子曰:‘吾因其行事而加乎王心焉’,以為見之空言,不如行事博深切明”(蘇輿:《年齡繁露義證》,北京:中華書局,1992年,第159頁)。
[32] 劉知幾:《史通》 ,上海:上海古籍出書社,2008年,第119頁。
[33] “拾取而說之,謂未能通其全書,悉其旨趣,僅拾取一章一句而解說之,既不克不及貫通其義,天然乖異矣”(焦循:《孟子正義》上,北京:中華書局,1987年,第18頁)。
[34] 侯外廬說:中國思惟史“要研討整個社會意識的歷史特點及其變化規律,所以我的研討既留意每種思惟學說的‘橫通’(即它與社會歷史時代的聯系),又留意它的‘縱通’(思惟源流的演變);既留意思潮,也留意代表人物”(侯外廬:《侯外廬史學論文選集》上,北京:國民出書社,1987年,第11頁)。
[35] 如上論說,參見《漢書·藝文志》“六藝”“諸子”總論,《四庫全書總目》經、史、子部“總敘”等處。
[36] 蔡仲德:《馮友蘭師長教師年譜初編》,鄭州:河南國民出書社,2001年版,第784頁。
[37] 王國維:《王國維集》第一冊,周錫山編校,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書社,2008年,第257-258頁。
[38] 參見胡適:《中國哲學史年夜綱》,上海:上海古籍出書社,“序”,第1頁,1997年。
[39] 彭國翔反復強調:“現代學科意義上的‘中國哲學’就其創制以來,不成防止地始終處在與東方哲學的關系之中。就東方哲學對于中國哲學研討的不成或缺性而言,現代的‘中國哲學’一開始就是一種‘比較哲學’”。(彭國翔:《中國哲學研討方式論的再反思——‘援西進中’及其兩種形式》,《南京年夜學學報》,2007年第4期,第85頁;類似表述,參見彭國翔:《儒家傳統與中國哲學:新世紀的回顧與前瞻》,石家莊:河北國民出書社,2009年,第109頁)此說否則。如本文所論,起首,清末之前,中國思惟史中并無“中國哲學”。所謂中國傳統哲學和東方哲學比較,沒有史學學理基礎,是以不成立。其次,更為本質的是:“選出而敘述之”范式下之“中國哲學”,與其說是中西哲學比較,不如說是東方哲學之中國例證。由于“中國效度”“哲學效度”雙重缺掉,當下并無學理“符合法規”的“中國哲學”,故無中西哲學比較之條件。真正意義上中西哲學比較,有待于中國哲學從頭確立其“雙重效度”之后。
[40] 參見彭國翔:《儒家傳統與中國哲學:新世紀的回顧與前瞻》,石家莊:河北國民出書社,2009年,第111頁。
[41] 彭國翔說:“在具備東方哲學深摯素養的同時,以中國哲學為‘宗主’,緊扣文獻,從而充足掌握中國哲學固有的問題意識,這般方可在東方哲學與中國哲學的比較研討,尤其是運用東方哲學作為詮釋中國哲學的思惟資源時如‘廚子解牛’”(彭國翔:《重建文雅:儒學與當當代界》,北京:北京年夜學出書社,2013年版,第162頁)。此話貌同實異。“緊扣文獻”當然不錯,但中國哲學假如依然走“子學路徑”,依然是“選出而敘述之”方式,生怕再怎么“緊扣文獻”,也無從保證中國哲學“宗主”位置的。道不虛傳。中國哲學唯有回到中國傳統思惟文本年夜道上,走“經學路徑”,才是真正意義上“緊扣文獻”,從而才幹保證中國哲學“宗主”位置。
[42] 成中英認為:“所謂中國哲學的現代化,并不就是把東方思惟的情勢和范疇加到中國哲學上,也并不是說,中國哲學非要用東方思惟來分類”(成中英:《論中西哲學的精力》,上海:東方出書中間,1991年,第310-311頁);傅偉勛總結本身借鑒東方哲學的“一年夜教訓”是:“我們千萬不克不及自覺地吸納現代東方方式論而不予以一番穩重的過濾與考核”(傅偉勛:《從創造的詮釋學到年夜乘釋教》,臺北:東年夜圖書公司,1990年,第26頁)。二位學者之論,證明了借鑒東方哲學“哲學化”中國傳統思惟之道,當以中國傳統思惟固有內容為最基礎,并以之甄別、化用東方哲學相關內容。
[43] 洪漢鼎:《實踐哲學 修辭學 想象力——當代哲學詮釋學研討》,北京:中國國民年夜學出書社,2014年,第426頁。
(敬以此歷時十數年之文,祝業師張豈之師長教師九十華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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