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開年夜學唸書時,我住在校內第一宿舍二層西北把角的那間,就在新開湖西側。湖水與宿舍之間有一條巷子,通向宿舍后面的《南開學報》編纂部地點地。站在窗前,我常常看到羅宗強師長教師行動促地走在晨曦中,輕輕低著頭,總像是在思考題目。路下行人良多,與他擦肩而過,很少見他聊天,似乎不茍談笑。有時,我也會在路上見到他,個頭不高,面龐清癯,一臉嚴厲,讓人敬而遠之。這是羅師長教師留給我的最後印象。
1980年10月10日,系里在已公布的學年論文標題外又彌補了兩個標題,一是從李白《經亂離后天恩流夜郎憶舊游書懷贈江夏韋太守良宰》中“淨水出芙蓉,自然往雕飾”一句論詩美,二是釋“心機”,寫一篇讀《文心雕龍》札記,領導教員都是羅宗強師長教師。我和曲宗生各選一個,我選了《文心雕龍》。那時,我正熱衷于中國文學思惟史的進修,很想在《文心雕龍》高低工夫,如《心機》篇所說的那樣:“積學以儲寶,酌理以富才,研閱以窮照,馴致以懌辭。”此前,王緋、李瑞山和王黎雅三人已選擇羅師長教師作為領導教員,加上我倆,一共五人。
1992年,本文作者(中)與王緋(左)年夜學結業十周年前往母校探望羅宗強師長教師(右)
半個月以后的一個早晨,我們相約一路往造訪羅師長教師。羅師長教師的書房不年夜,燈光略暗,一張那時風行的“一頭沉”書桌,還有兩個正面通體是玻璃的書柜,占據半個空間。我們五位的到來,簡直把書房占滿。那晚,羅師長教師的興趣很高,措辭的語調消沉悠遠,苦口婆心,等待中又隱然有一絲淡淡的憂傷,很快就把我們帶進到那種富有想象空間的語境中。羅師長教師毛遂自薦說,他1961年師從王達津師長教師攻讀研討生,1964年結業后分到江西贛南師范學院任教,1975年才調回南開年夜學,在學報任務。初度會晤,印象很深,我在日誌中記下如許的感觸感染:“學年論文的教導教員本來也是一個相當有程度的人,看來我選對了。”是的,就是如許一個偶爾的選擇,我們師生結下了四十年不竭的情緣。
四年學成,分開南開
學年論文、結業論文完成后,我的年夜先生活便進進倒計時階段。到1981年年末,一切的課程都已停止,就等候著結業分派的新聞。1982年1月7日,分派名額公布,北京有27個職位,天津34個,多在當局機關。分派計劃中,北京的講授科研單元未幾,僅有清華年夜學、北京說話學院、北京播送學院、北京本國語學院、北京印刷學院等,還有《中國社會迷信》《眺望》《中國扶植》等雜志社。此中,《中國社會迷信》雜志社是我的首選,究竟那是最高的學術機構。
為確保完成目的,我特地造訪教研室主任郝世峰師長教師,迫切地表達了本身的求職意愿。聽了我的陳說,郝教員有點驚奇,他說:“到清華任務多好啊,那是一個很好的單元,有良多教員推舉你。我們都認為你愿意往呢。”我后來才了解,所謂“良多教員”,包含王達津、羅宗強、郝志達等師長教師。那時我很不懂事,仍是各式請求。郝教員見我情感有些衝動,不有為難地說:“名單都定上去了,更改有點難。假如你真想往雜志社,無妨和系引導再溝通一下。”臨走,他又吩咐我說:“萬萬不要說是我告知你的。”
我點頷首,心坎涌起一股熱流,對郝教員發生一種莫名的感謝之情。
系引導很客套地在辦公室招待了我,難免又開導一番,見我不服,忽然把臉一拉,帶有怒斥的口氣說:“誰告知你這個新聞的?這嚴重違背規律,我們要處罰他。”
我年青沒有社會經歷,馬上給鎮住了。顛末了凡事都要講“斗爭”的歲月,我了解“違背規律”這四個字的分量,很怕牽連郝教員,只好把怨氣壓上去。在我性命記憶中有過兩次相似的經過的事況。別的一次是在1984年,清華年夜學文史教研組閉會會商若何肅清精力淨化題目。會上,一位很有資格的反動白叟忽然舉事,責問我們為什么要講解《長恨歌》如許歌唱帝王戀愛的會議室出租詩歌。其負荊請罪,氣概洶洶,翻臉比翻書還快,本來一副慈愛心愛的面貌,剎時猙獰起來,讓我呆頭呆腦。這兩副善變的面貌,至今浮光掠影。
那天,從系引導辦公室出來,我覺得很是懊喪,行動繁重,到王達津師長教師和羅宗強師長教師家往作別。出人意料,兩位師長教師不謀而合地勸我往清華年夜學,說那里躲書良多,講授義務也不重,未來很有成長前程。師長教師們的話,讓我心里結壯不少。當然,心坎仍是有所不甘,又煩請王達津師長教師給周振甫師長教師寫封先容信,盼望有朝一日能往中華書局任務。
1月19日上午,分派計劃正式公布,我終極被分派到清華年夜學文史教研組。當全國午,懷著極端掃興的心境,我分開了生涯四年的南開園。
到新單元報到不久,我給羅師長教師寫信報告請示進修情形。2月17日,羅師長教師給我回信說:
躍進同道:
十二日信十三日接到,近日身材小有不適,遲復為歉。
你走上任務職位了,這在平生中是個年夜事。應當說,前提是很不錯的。你又有長進心,且思惟靈敏,接收才能亦強,加之以勤懇,是會做出成就來的。基本差些,時期之過。好在你年輕,精神抖擻,三五年之內,即可轉變此一弱點。這是用不著煩惱的。
你應當佈滿信念。從你學年論文的初稿與二稿比擬,可看出你提高之快。從你的學年論文與你的結業論文比擬,提高又更快些。我想,你會很快順應任務,完成講授義務的。
鄭天挺師長教師在世之前數日,為一友人題辭,云:“無務速,乃幹事與立品之本。”師長教師平生嚴謹治學,一絲不茍。此一題辭乃其平生甘苦之言。數月前從報上讀到李澤厚師長教師為東南年夜學中文系先生講治學之道的文章,他則與鄭師長教師相反,主意快。我想,各有事理。勿求速效,乃指結壯嚴謹,不嘩眾取寵,一個步驟一個足跡,積之以時日,當有年夜成績,不以小成而自鳴得意。快,則指不搞繁瑣哲學、學漢人之白首窮一經,而成果仍甚茫然。要有實際勇氣,有膽識,善于從浩瀚的史猜中靈敏地提出題目,處理題目。我想,這點魯迅永遠是輝煌的模範。你看他的《華文學史綱》與《小說史略》,資料網羅之勤,人盡知之;而見識之高明,至今猶使人敬慕信服不已。要而言之,鍥而不舍,當有收獲。
你們是幸福的。合法最好的韶華,即在一個合適的周遭的狀況中從事學術研討與講授任務。而我在最好的年紀,卻整天無所事事。蹉跎十年,學業拋荒,以致年已半百而一事無成。每念及此,常感愧交集,愧對師友。雖尚思奮力進修,究竟精神漸衰,有不從心之感了。愿你愛護此一得之不易之幸福際遇,盡力進修與任務。
再有一點,是以極年夜之追蹤關心,錘煉身材,不以過度之進修而傷害損失安康。鍥而不舍并非一時拼命。一時拼命,在學術上往往并無年夜成績。
促,容后敘,頌
春釐!
宗強上
仲春十七日
羅宗強師長教師1982年2月17日給本文作者的信
這是我走上任務職位后收到的第一封信。羅師長教師教誨我“無務速,乃幹事與立品之本”,我信任這是對的,但仍是耐不住寂寞。最後幾個月,我常常到《中國社會迷信》雜志社找老同窗楊志廣聊天,想從他那里清楚一些學術研討機構的情形。惋惜,楊志廣不安心編纂任務,更愛好搞創作。后來,他仍是調到了《中國作家》雜志社。而我,也在十年后到了中國社會迷信院文學研討所,這當然是后話。
在學術上若何成長,我茫然無緒。年夜學結業那年,我深感本身沒有教員的“面授”之緣,便想到“耳受”之學,經由過程各類關系,拜見京城名家,空想某一天,能趕上如許一位“高手”,指導迷津,讓我茅塞頓開,縱橫馳騁,學有所成。一年上去,成果卻并不如愿。我所造訪的名家,年夜都很客套,也會賜與領導,但多流于外相,并不克不及處理現實迷惑。一朝一夕,我甚至有一種“獨恥事干謁”的愧怍。我在反思中領會到,凡事總得本身往察看,本身往思慮,從他人勝利的經歷中,從本身掉敗的經驗中往察看,往思慮,盡力摸索一條合適本身的途徑。曩昔,我指看從他人那里找到一條治學捷徑的設法,是不實際的。清代有名學者郝懿行說:“耳受不如眼學,眼學不如心得,心得則眼與耳皆收適用矣。朱子所謂‘同心專心兩眼,痛下功夫’是也。”
在我最悵惘的那一年,羅師長教師不只示我以“眼學”,還啟示我“心得”,給我指明了看似平凡卻很適用的向上途徑。他在1982年12月27日的信中說:
你的前提很好,可為進一個步驟研討作些打算,這是很可貴的,實年夜有可為,千祈愛護。你體系唸書,這很好。我想,有兩種措施,一是先從古至近,年夜致讀一遍,有個印象,然后再從主攻標的目的深讀。一是一開端就找一段精讀。所謂年夜致讀一遍,是指各朝重要作家選集找來粗讀一遍,同時讀那時史乘,清楚其運動時期與其創作特色。所謂精讀,就是帶研討性,一個作家一個作家來,年夜致做如許幾個任務:版本、辨偽、系年(應用已有之年譜),思慮若干題目。這兩種方式,都需求積以時日。我想,你或許以第一種較適合,不知你認為若何。太早專并欠好。實際很主要,常識面很主要。我們萬萬不要再走皓首窮經的老路。功夫要扎實,但忌鉆牛角尖,為一個字,一篇作品搞三年五年。思惟仍是坦蕩些好。
這封信的重要內在的事務,我在《從師記》中已有征引,這里,我不厭求詳地再次引述,是想闡明,在學術跋涉的起步階段,教員的指引是多么主要。
那年,羅師長教師剛過半百,常有傷老嘆逝之感;而我,血氣方剛,干勁實足。依照教員的教導,我普遍瀏覽,琢磨治學道路。梁啟超在《中國汗青研討法補編》中說:“有很多汗青上的工作,本來是一件件的離開看,看不出什么事理;若是一件件的排比起來,意義就很年夜了。”“要把很多似乎沒關係的工作結合起來,加以研討。”這是傳授我們編輯材料的方式,我很受用。還有一些談治學領會的書,如《浙江日報》編纂部編《學人談治學》、賃常彬編《魯迅治學淺探》、陳智超編《勵耘書屋問學記》等,都給我以啟示。魯迅治學,誇大從目次學進手,鉤沉索隱,做好材料長編,然后從微觀上掌握,在實際上衝破,所以超出後人。《勵耘書屋問學記》記敘了陳垣師長教師的目次學、校勘學成績。陳垣師長教師反復誇大要進修《日知錄》的文法,普遍搜集材料,不要等閒下結論。我在1983年1月23日的日誌中寫道:“讀一本好書,如同品味甜蜜的食品,令人耐人尋味。這本《學人談治學》,還有《文史常識》每期治學之道欄目,都有我最愛看的文章。前些日子看《勵耘書屋問學記》,也給我的治學啟明了標的目的。讀這些書,仿佛凝聽這些專家們娓娓陳述著他們的治學經歷,仿佛看到本身的奮斗目的。”
一年多的自學實行,我逐步清楚了一個事理:非論做什么樣的學問,選擇什么樣的方式,苦讀沉思,還是從事學術研討任務的不貳秘訣。
羅師長教師也曾想分開南開
1986年年末,在我分開南開快五年的時辰,羅宗強師長教師忽然慎重提出要分開南開。那年11月19日,羅師長教師給我寫信,提到一些不高興的事,想到清華年夜學任務,假如不可,就南下回廣東。信云:
躍進同道:明天寫信給你,會使你年夜吃一驚。就是想請你訊問一下,貴系有沒有能夠進人?就是我。緣由是如許的,南開有些不高興的事,事雖不年夜,但在這里心里不愉快,本擬南行,回廣東老家,但妻女南方人,有些不愿。而又要選擇古籍躲書較豐盛的,于是便想到你。如進北京另有能夠,那么就在南方;如較難,那么就南調。我的情形是如許:55歲,傳授,八月間被批準為博士生導師(中國文學批駁史專門研究),十月間招了一名博士生,身邊有三名碩士生。如到貴系,可教批駁史課,也可教古典文學課,專搞研討也可。我不清楚博士生導師在調動之后,可否堅持?若能堅持最好。南開的博士生我可在到貴系后兼職領導完為止,也可讓其調換導師。我老婆在天津教初中國畫,本年45歲,1962年河北藝術師院繪畫系結業,可到貴校四周教中學,也可作材料室任務。小女正在讀初三。至于住房,則按貴校劃一情況的尺度就知足了。對我為何要分開,向這里一些同道(如李瑞山)清楚即可,但切不成說我正在聯絡接觸調你們那里,免生妨礙,且事尚無眉目,聲張之后,易主動。至于這里能不克不及放我,我想,那沒關係,只需我保持,是可以的,題目生怕在進北京上。……
收到羅師長教師的信,我驚奇之余天然欣喜萬分,當即與教研組組長張正權和趙立生教員聯絡接觸,并將這一情形告訴兼職傳授傅璇琮師長教師。張教員叫我寫一份文字資料提交給黌舍,獲得校引導的器重,盼望我們盡快與羅師長教師獲得聯絡接觸,啟動商調法式。接到上方唆使,我和趙教員沒有耽誤,當即特地往天津與羅師長教師聯繫,盼望早日促進。那時,羅師長教師打算要到汕頭餐與加入韓愈研究會,表現回來后當即回訪清華。我把清楚到的情形向引導作了報告請示,依照引導唆使,又給羅師長教師發往電報,說:“清華很是接待您來任教。此事一切順遂。看返程時在京勾留,便于面談。如能夠,提早回返。躍進。”
1986年12月4日,羅師長教師回應版主說:
躍進同道:感謝你奔走輔助。我會已開完,課也講了,反應還好。會議組織者正在復制灌音帶賣給餐與加入研究班者。明日返故鄉(故鄉離汕頭五十公里),十一日至江西,需講至二十一日,然后返津。二十一或二十三日飛北京。行李太多,未便在京逗留。我將在本月底特地往京,磋商此事。此次途經廣州,中年夜中文系也熱忱渴望我來中年夜,汕年夜更是這般。然此二校,均不如貴校,蓋因內助家中有怙恃在廊坊,未便南行,且發展南方,不年夜甘願答應南邊天氣。分開南開,來由很簡略,校當政者不器重青年人,大批碩士生、博士生結業成婚,要一居住之地而不得,而后勤職員卻大批占有屋子。我為中文系一教員之住房題目而奔忙,成果處處碰鼻,題目不只沒有處理,且受了很多氣。……不如覓一有前提研討的處所,專心從事講授與科研。至于若何促進此事,我想月底到京后再與你與有關同道磋商。我想,重要題目恐在北京,如確切落實,出來沒題目(一家三口),那么我就可以用非常果斷的立場請求處理。總之,收到電報很是興奮,會晤細談。在此時代,看你與系、校有關同道進一個步驟落實。
我的行跡年夜致如下:十二至十六日:江西贛南師范(中文系轉)。十七至二十三日:江東北昌江西年夜學中文系(楊忠轉)。
我從李瑞山、周薦等老同窗那里得知了一些細節,羅師長教師這般起火,僅僅是由於一位先生在分房題目上遭到不公正待遇,他感到這不是小我的事,而是高校若何看待常識分子的年夜題目,他不克不及讓步,決議以這種方法抗爭究竟,寧可選擇分開南開,也不克不及廢棄本身的準繩。
12月23日晚,羅師長教師在盧盛江兄的陪伴下,飛抵北京,我到機場迎接,設定他們進住清華年夜學靜齋。第二天,教研組引導和羅師長教師舉辦座談,張正權教員熱忱地先容了清漢文科的準備情形,以及中文系未來的成長標的目的,盼望以此果斷羅師長教師來清華任教的決計。依照最後假想,中文系不招本科生,僅招收研討生,擬辦成近似研討院性質的科研機構,範圍不年夜,但必定精干,以進步為主,在進步中普及。座談之后,我陪羅師長教師、盧盛江兄觀賞了藏書樓的古籍書庫。羅師長教師看得很當真,稱贊清華的躲書遠比南開豐盛,辦系主旨也很好。他說,歸去就與南開交涉,爭奪冷假前有端倪。看來,我們的目標初步到達了。聽周薦說,羅師長教師回到南開后就向黌舍提交了調離請求。
清華這邊的任務推動得比擬快,沒有什么妨礙,南開何處卻不很順遂。羅師母有點煩惱,盼望更穩妥一些為好。她寫信給我說,這幾年,中文系在郝世峰教員的引導下,逐步走上正軌。郝教員對羅師長教師的“學術研討供給了多方面的輔助,我們是尊敬他的。所以宗誇大動之事,必需妥當與郝世峰溝通,不然不只他會誤解,他人也會以此挖苦他。這件事不成失落以輕心。我這小我老是兢兢業業的怕傷了他人的心。我們本來沒想往清華,但沒料到事態停頓的太快,以致這些事都來不及處置了”。
實在,羅師長教師也有這些掛念,他在1987年3月12日的信中說:“我不愿意傷郝世峰的情感,是以每次談,都既果斷又不撕破面皮,多談幾回,我想至誠是可以激動好友的。系一旦經由過程,到校談,就不存在礙于體面的題目了。屆時‘撕破面皮’,非走不成,他們也無法的。”為此,羅師長教師和系里的幾位老伴侶如魯德才等人磋商,盼望他們予以體諒,并支撐這個選擇。在5月11日的信中,羅師長教師又說:“我已持續打了三個陳述,均被採納。此刻,我提出的來由很充足,言論也造得差未幾了(有不得不走的來由,重要是暮年想更有作為,而清華有極好之躲書與其他前提)。是以,我想背城借一,徹底鬧翻。可是,有幾點我想再問一下:一、此刻情況,清華能否仍決計接收我們一家三口同時進京,有無掌握。是以條不弄清,一舞蹈場地旦鬧翻,就毫無退路。當然到時可到廣東,但那又費一番工夫了。二、到清華之后,住房有沒有艱苦?像我這種情形,大要能住什么樣的屋子?三間仍是二間?由於到了這個歲數,時光極可貴,爭分奪秒。這一動,便想安寧上去,潛心學術了。因之也就盼望有一盡快安寧的周遭的狀況。三、還有一點,假如到時這邊校長出頭具名,與貴校書記打召喚,不讓接受,這邊已鬧翻,留既不成,走又不成,怎么辦?”還有一些很詳細的題目,譬如女兒的唸書、轉學題目,家眷的安頓題目等,牽一動員全身,確切都讓羅師長教師焦炙,不得不斟酌得再細致一點。
從黌舍方面講,羅師長教師的調動,涉及的面能夠會更年夜。羅師長教師在7月12日的信中說:“我的調動,還在盡力。想分開南開的,不單我一人。汗青系劉澤華,擬往北京政法年夜學籌建思惟文明研討所,打了陳述,也被謝絕,引導怕一松口,會有難以禁止的連鎖反映。但我們正在設法(重要是‘窺伺機會’),我總感到是可以辦成的。”可以想見,羅師長教師想要調離南開年夜學,必定會給校方帶來壓力。后來,黌舍能夠轉變了一些政策,也能夠呈現了一些其他情形,總之,羅師長教師到清華年夜學任務一事臨時耽誤了上去。
這件工作曾經曩昔了良多年,良多細節以及背后能夠存在的其他緣由,我就不得其詳了。
羅師長教師與郭在貽師長教師的同病相憐
我在《“斂翮遠來回”——報考杭州年夜學古籍研討所的舊事》一文中提到,我報考杭州年夜學古籍研討所,專門研究轉換較年夜,心生害怕,沒有足夠的信念,便向羅師長教師請教,羅師長教師立即回應版主說:
讀信后便很快發生一個設法,那即是你應當絕不猶豫地進學。來由如下:1.你還年青,應當打一個深摯的基本,此次進學專治古籍收拾,乃一不成掉之良機,未來用途是無限的。2.學古籍收拾,不是未來一輩子干這一任務。從你的性情特色、才情特色看,都不宜畢生干這一行。學了這門常識,是為打一扎實之國粹根柢,以祈未來在文學研討上有年夜成績。3.杭年夜這方面著名師。姜亮夫師長教師等老一輩在那里,中年中有郭在貽,此公前程未可限量,功底深摯。我與他有些來往。你若能跟他學,當能獲實益。兩三年一會兒就曩昔了,機遇不再,放眼未來,就會下決計來一次體系練習。
以前,我只是傳聞過郭在貽的年夜名,沒有讀過他的著作。在等候進學的空檔,我按照羅師長教師的指引,集中時光細讀了郭在貽師長教師的《訓詁叢稿》。我在1984年7月21日的日誌中如許記錄:“這是我第一次讀訓詁學專著,原認為死板有趣,沒想到這么有魅力,這么扣動我心扉。讀過每一篇,都覺得勝義紛紜,抉其精微,探其奇妙,叫人愛不釋手。”
進學一年以后,我斟酌碩士學位論文的選題,征求羅師長教師的看法。羅師長教師在1985年4月2日的回信中,提出我服從郭在貽師長教師的領導。他說:
躍進同道:收到你的信時,正在養病,連回信的精力都沒有,所以遲復至今,請諒。三月二日突發心絞痛,全休了二十幾天。這幾天,作了各類檢討,初步斷為神經官能性血汗管病,蓋因持久精力嚴重所致。看來,曾經進進心有余而力缺乏的年紀了。幸虧,實時發明,未形成嚴重后果。
你信中提到的進修科目,是很扎實的,學好了,未來獲益良多。至于學位論文,最好是聽領導教員的看法。從積年研討生論文看,不聽導師看法,成果是形成很多不用要的費事。你可否征求一下在貽同道的看法,請他輔助你找個標題。如從先秦古書中選題,我認為《莊子》與《左傳》均有不少題目值得作,特殊是《莊子》。如可搞年譜,則六朝之作家,可搞者尚多。不知可否作集釋之類的任務,如可,則找個集子,作點集釋,寫篇媒介,或許可較省力而出結果。因各校情形分歧,不成能為你供給詳細的看法。不外,你在任務時,能否可以斟酌新的時期節拍與老的研討方式的牴觸,若何把二者很好地聯合起來,傳統的方式也能夠會呈現新的變更。循後人腳步,終極也只能到達後人所到達的高度,應當在方式上有所改革才好。在貽同道基礎甚深,素所敬慕,便中代為請安。愿他以安康為重,不再過于勞頓才好。
讀罷信,我頓時到郭在貽師長教師家請教。郭師長教師似乎早有預備一樣,聽完我的陳述,立即提出兩個計劃:一是餐與加入收拾朱駿聲及其后人三代遺著,滿是底稿,僅小學就有四十多種。郭師長教師領銜收拾小學部門;二是從幾部年夜型詩話中拔取文字訓詁資料作文章。郭師長教師有《唐詩異文釋例》可以鑒戒。反復衡量,我偏向于前者,餐與加入收拾朱氏三代著作,在二三年間再下些逝世工夫,倒逼本身多讀一些文字訓詁類的著作,未來獲益良多。我在《從師記》中曾談到,由于各種緣由,我的碩士論文終極選定為《關于〈水經注校〉的評價與收拾方面的題目》。
學位論文完成后,我從南邊回去路過天津,到羅師長教師家報告請示進修情形,羅師長教師對我的進修賜與確定,并推舉我的碩士論文頒發在《南開文學研討》。1987年10月30日,羅師長教師寫信給我說:
躍進同道:十月中從西安回來后,一向忙于上課、補課和其他一些庶務,未能給你回信,請諒。系里將辦一《年刊》,由天津古籍出書,來歲三月發稿,十一月出版。高文《關于〈水經注校〉的評價與收拾方面的題目》決議用。但有一題目,要與你磋商,就是全文太長,恐難所有的註銷。可否略作緊縮,在三萬字,至少不跨越四萬字之內。例如,拔取例證,而刪往此中之部門,等等。此事盼速告我。如能在十一月底前刪除寄我,當更感謝。我十一月三日往馬鞍山餐與加入李白留念會,然后往復旦中文系作短期拜訪(他們要我往講幾回)。十一月中返校后,即著手編此年刊。看給母校以支撐。此年刊印一千冊,五百冊由系作交通用,擬送國際外重要年夜學,五百冊在國際出售。
11月2日,羅師長教師又寫信說:“躍進同道:上信諒已收到。又有一事彌補:高文緊縮在三萬字之后,請用十六開稿紙工整繕寫,注一概放在文章最后。抄好后寄給我。”我特殊留意到“請用十六開稿紙工整繕寫”這幾個字,昔時,我撰寫學年論文時,心浮氣躁,所以羅師長教師反復吩咐我要工整繕寫。此次,我盡不敢有任何忽視,三萬多字的論文,整整用了三四天的時光,才工工整整地繕寫終了。
碩士論文刊發不久,我就傳聞郭師長教師沉疴在床,便趕忙把這個叫人震動的新聞告知羅師長教師。1988年12月4日,羅師長教師回信說:
躍進同道:信到。在貽兄的事,我也是近日方聽到的。傳聞不久前在另一病院又做了一次手術,作肝部門切除,後果傑出,可看保持一段時光。這么一位有學養的中年專家身材就垮了,其實惋惜。……牟世金腎癌開刀,傳聞已轉移了。這幾年有成績者一個接一個失事,其實是平易近族的悲痛。
《南開文學研討》已出版,裝得欠好。出書社不聽奉勸,花錢不少,而書卻裝得土里土頭土腦。日內當可寄上。
我三月份血尿以來,一向不竭,做了一些檢討,查不出緣由。……你呢?在此刻的周遭的狀況里,攻讀學位,長短常不易的。萬看留意身材。
羅師長教師寫完這封信不到半個月,郭在貽師長教師就不幸在杭州往世,離他50歲的誕辰僅差一天。郭師長教師的往世,令羅師長教師哀痛不已。1990年年頭,羅師長教師應邀為傅璇琮師長教師《唐詩論學叢稿》作序,此中有如許一段話,道出了他的淒涼心情:
務實也真不易,需求有一種為學術獻身、不怕坐冷板凳的精力與決計。這個集子里璇琮師長教師為汝煜兄的著作寫的兩篇序文,真是使我感歎萬千。汝煜兄就是璇琮師長教師所稱贊的踏踏實實做學問的那種人,此刻他曾經過早地往世了!青燈攤書,在貧苦中促渡過平生,真是很多獻身于學術的有志之士的回宿。往年往世的郭在貽兄,也是如許的一位。他去世之后,每當我重讀他的數十封來信時,便會愴然想起他墓志上的話:“卅載貧寒,二子尚幼,可不痛哉!”上無邪也不公,輕薄鉆營而貧賤壽考者往往有之;而勤謹耕作者,卻經常清貧困窘、英年早逝。季鷹有云:“使我懷孕后名,不如生前一杯酒。”身后若何,本與己無干;生前艱苦,卻確切需求有一番學術獻身的精力。而學術,也就在這種獻身精力中獲得成長。
郭師長教師往世后,同門張涌泉、王云路、方一新主編《郭在貽文集》,收錄了郭在貽致羅宗強三十五黃歷信,是文集中收錄通訊最多的。羅師長教師比郭師長教師年夜八歲,治學途徑分歧、研討範疇各別,但又有良多附近相通之處。他們都有著詩人般靈敏的性格,感時兼傷,不克不及自勝;書法文章,也都超凡拔俗。在艱苦的學術摸索中,他們同聲響應,同氣相求,同病相憐,彼此砥礪。郭師長教師贊羅師長教師“學有根柢,且善屬文”;羅師長教師稱郭師長教師的名作《楚辭研討六十年》根柢深摯,有實際素養,尤其是對《訓詁叢稿》推重備至,以為其學術“已達出神入化之地步,以三十余萬字而觸及很多嚴重題目,說得極簡練明快而又確實,令人感到你寫作時不遲不疾、游刃有余之態勢”。現在,羅師長教師回道山業已三年,信任兩位老友在蒼天相聚,不會過于寂寞。
仁心待人與學術苦守
1988年,我考上了曹道衡師長教師的博士研討生。那時,全平易近經商,唸書無用論再次甚囂塵上。攻讀博士,被戲謔為“傻博士”。說其實話,那段時光,苦守學術,實年夜不易。接到登科告訴書那天,我在日誌中寫下如許一段話:“從往年的十一月十一日接到沈成全信,到昨天接到登科告訴書,近八個月的時光曩昔了。其間的苦辣艱苦,自不用說。受時風的影響,對進修抱有搖動心思,也不克不及忘記。此刻比擬明白了,對我來說,不唸書沒有前途。只要進步,度過難關,以后仍瑜伽教室是有盼望的。他人越不唸書,我越要讀!”
那年7月8日,周薦兄來信告知我,羅師長教師傳聞我讀博士,連連感嘆可貴。前引1988年12月4日信,羅師長教師說過“在此刻的周遭的狀況里,攻讀學位,長短常不易的”,可見在半年多的時光里,羅師長教師對我讀博這件事一向比擬追蹤關心,放在心上。羅師長教師和其他幾位教員的鼓勵,給了我宏大的精力支撐。
進學前,我曾作過《沈約年譜》。我想以此作為基本、作為論文的選題。此前我征求過幾位專家的看法,多以為選題陳腐,不如作微觀紀律性的研討。羅師長教師則賜與了充足確定。他在1990年1月28日的信中說:
躍進同道:信到。轉眼之間,你攻讀博士學位曾經一年半,又到了斟酌落腳處的時辰了。我認為,兩處均可,只需本身當真做學問,此外一概不論不問,則人才輩出也好,閉塞也好,于己均無礙,你認為若何?論文選題,我認為很好,特殊是業績紀年,其實是好事無量的事。我經常想,很多作品,分開詳細周遭的狀況、心情,是很難清楚真正的寄義的,業績紀年在這里就顯出主要性了。不外,假如在紀年中不只留意一人一事,而留意連累到很多作家的年夜事務的前因後果,大家的位置、處境、心情,均了了心中,則那業績紀年,自會繁簡得體,于后來研討者有效。我仍碌碌過活,了無情思。身材此刻還過得往,但比如一棵老樹,從根部腐朽,是沒有措施保持多久的。仍在弄《魏晉形而上學與士人心態》,年夜約六七月可完。
1991年8月,我博士研討生結業,可以留在社科院文學所,也可以回到清華年夜學,羅師長教師說:“兩處均可,只需本身當真做學問,此外一概不論不問,則人才輩出也好,閉塞也好,于己均無礙。”超然物外,以學術為中間,不為小利專心,不為虛名所惑,羅師長教師的這席話,我一向奉為清規戒律。
我留在文學所任務,兼任《文學遺產》編纂。不久,接到羅師長教師信,推舉李劍國和他的研討生陳國軍合撰的《瞿佑考》,以為“功力深摯,我已向徐公持、陶文鵬二位師長教師推舉,賢弟便中,尚看稍加留心,促進此事”。很快,文章就刊發在《文學遺產》1992年第4期,標題為《瞿佑官吏經過的事況考》。能為母校師友做一點任務,我心坎仍是很興奮的。
惋惜好景不長,幾天以后,我又接到羅師長教師的一封信,針對《文學遺產》刊發的一篇闡述綦毋潛里貫的文章,提出嚴格批駁。羅師長教師說,看到那篇文章,“不覺為之張口結舌。把‘荊扉’解為荊南之扉,並且作為重要立說根據,可謂驚世駭俗。荊扉就是柴門,這是中先生應當了解的知識。實在,王維詩中屢次用到‘荊扉’,可以一目了然知其義,如《渭川田家》:‘野老念牧童,倚杖候荊扉。’《酬嚴少尹徐舍人見過不遇》:‘不知炊黍否,誰為掃荊扉。’《哭殷遠》:‘負爾非一途,慟哭返柴荊。’柴荊,就是柴門荊扉。這些詩都非作于荊南。‘荊扉’一詞,古詩中處處都是,并不荒僻,何故出這般之錯誤。《文遺》為中國古典文學研討之最高刊物,出這般笑話,恐系弟與諸位師長教師審稿不嚴所致。此信不須頒發,轉告作者,讓其以后作學問,吃苦當真,從基本學起,勿好高騖遠即可”。
接到這封批駁的函件,我當即將情形稟報給徐公持師長教師,后來得知底細,這篇文章本來是一位老編委推舉的。我向羅師長教師作了反應。他在9月1日給我寫信說,良多白叟,仁心待人,總想于別人有所輔助,而他們本身又很忙,不成能對推舉的稿子每篇必讀,致出此錯。最后,羅師長教師說:
人人間,總有一部門人想從別人取得什么,哪怕一點小利,能應用則應用,亦不放過。上信我意不發,轉給作者(連此信)即可。最好由作者寫一信,自言誤讀,轉為妥善。若非發不成,請化一名,就叫“毋徒”吧,取“人至察則無徒”之意。我太刻薄,未來當不會有好報。假名非為怕擔任任,實因年事已年夜,于此大事瑣屑較量,非為白叟所應為也。卻是盼望將二信轉給作者,愿他作學問走實其實在一途,而不靠別人薦舉才好。
做編纂,審稿要嚴;“作學問走實其實在一途”。這句話,我至今銘刻在心。
《文心雕龍》的闡釋空間
我留在文學所任務,有兩項主要任務,起首是協助曹道衡、沈成全二位師長教師編《魏晉南北朝文學紀年史》。我的任務是搜集相干材料,撰寫《中古文學文獻學》。為此,我寫信給諸多中古文學研討者,盼望獲得更多信息。羅師長教師不只供給了本身的研討論著目次,還不時地向我供給相干學術信息。如他在1992年10月3日的信中說:“躍進賢弟:前日曾送上一書,本日得福建師年夜穆克宏師長教師信,彼談及近日正在從事之科研課題,謂‘魏晉南北朝文學史料學’,春節前可成書,如此。是以事與賢弟有關,順告。”穆克宏師長教師的《魏晉南北朝文學史料學》已由中華書局出書,從編製到內在的事務,與我的《中古文學文獻學》迥然有別,并行不悖,這是我覺得欣喜的處所。在此前9月24日的信中,羅師長教師曾說:
躍進賢弟:玄月十六日信悉,歡樂無窮。弟之學業,已臻上乘之境界矣。杭州與北京,兩從名師,深得治學之門徑,明天將來未可限量也。你正在從事的幾件任務,均極無益處,且多為艱難之工程,功成之后,對學術界是好事無量的事。《中古文學文獻學》可作為碩士生之基礎教材。復旦之陳尚君師長教師,前幾年為教員進修班講此一課,聞有課本,我未見,弟似可與彼方聯絡接觸,索得一冊作參考。《魏晉南北朝文學紀年史》若能編成,實年夜有效處。然此一時代之作品,似有不少難以系年者,恐須費極年夜之精神。劉汝霖、陸侃如二師長教師之編書,年夜約十之七八為猜測之詞,須有一部嚴謹之高文取而代之,愿你們的能盡早問世。
編《文心辭典》,愚卻不認為然。蓋《文心》一書,大批之詞語實難確譯,語意亦尚須研討,草草從事,不易為學界所承認。今朝一切譯著,無一不題目成堆,(周師長教師的也在內,如他對《原道》中的六合之心的翻譯,便頗可商議)我的意思是說,年來雖對《文心》研討如火如荼,然基本研討之條理尚未到可以編辭典的時辰。近出一書,現送上一冊,你是搞這一段的,資料熟,請指出此中過錯,以便修訂(臺灣擬出,想改一下)。此中陳琳《應譏》一文的時光懂得,就有錯。至于錯字,則不下五十,一處還多出三行,激光照排之錯。
羅宗強師長教師1992年9月24日給本文作者的信
這里提到的《文心雕龍辭典》是我那時從事的第二項任務。中華書局聘請周振甫師長教師編輯這部東西書,我和趙立生教員分辨承當了部門任務。惟其這般,我在《文心雕龍》研討材料方面,下過一番彙集收拾的工夫,略知深淺。我至今仍是感到《文心雕龍》還是一塊有待開墾的學術沃野,有著宏大的闡釋空間,只是苦于找不到更好的造詣高深的道路和方式。我曾屢次聘請羅師長教師撰寫《文心雕龍》研討論文,羅師長教師也承諾踐約完成。他在1994年7月17日寫信給我說:
躍進賢弟:信到。弟年來成就驚人,為學界所注視,且今朝研討門路越走越廣大且扎實,可喜可賀。我日前寫完《魏晉南北朝文學思惟史》,實在沒有什么駭世驚俗之看法,全書都在闡明此一時代為文學的藝術特質一個步驟步成長的時代,并給了周全的確定。用力較多的是《文心》,立論之要點在論彥和之文學不雅與當時文學主潮之不相背,否認以往所謂彥和否決當時之“情勢主義”之說法。全書闡述均較安穩,新意未幾,無甚可不雅也。除《文心》導論部門交《文心雕龍學刊》頒發外,其余各章均不擬在出版前零丁註銷。為《文遺》撰稿,乃應盡之任務,我想來歲必定能交出一篇,我預備轉進明代文學思惟史之寫作,屆時當就明代的一些題目頒發一點見解。便中問公持同等志好。
羅宗強師長教師1994年7月17日給本文作者的信
信中提到的《魏晉南北朝文學思惟史》,此中第五章論及“元嘉與永明的文學思惟的演化”,兩次征引《門閥士族與永明文學》中的結論。這是教員對先生的最年夜激勵。關于《文心雕龍》研討,生涯·唸書·新知三聯書店出書了羅師長教師的《讀〈文心雕龍〉手記》,羅師長教師簽名送書給我,并附上一信:
躍進賢弟:送上小作,請批駁。此冊乃二十余年來開《文心》課一點心得,曾反復斟酌,自發有一點新意。可否請人寫一小評論?涂光社、楊明、蔣寅諸兄,任何一位都對《文心》有充分之研討,如他們能擠出點時光,當不費事。若有難堪處,也不委曲。
那一年,羅師長教師曾經七十六歲高齡,仍日夕拆閱,孜孜不倦。毫無疑問,白叟家的結果確切需求推介,惋惜《文學遺產》不再設書評欄目,書評沒有完成,其實是孤負了羅師長教師的囑托,至今想來仍慚愧不已。
此后,羅師長教師把所有的精神投進到明代文學思惟史研討中,我們的通訊就沒有以前那樣密集了。從魏晉南北朝隋唐文學轉到明代文學研討,這種改變的動因始于《形而上學與魏晉士人心態》。羅師長教師著手寫作《魏晉南北朝文學思惟史》時,發明魏晉文學新思潮的變更,都與那時士人心態的變更親密相干,于是兩線作戰,撰寫文學思惟史的同時,又撰寫《形而上學與魏晉士人心態》。剛完成形而上學與魏晉士人心態研討,羅師長教師又對明代后期士人的人生取向、生涯方法與生涯興趣發生了濃重的愛好,他甚至有一種感到,以為兩段汗青似有某種堆疊,于是轉進明代汗青,用了十年的時光,撰寫《明代后期士人心態研討》;此后又破費十年時光,完成了《明代文學思惟史》的寫作。
1995年11月,本文作者與羅宗強師長教師(右)在南京年夜學舉行的魏晉南北朝文學國際學術研究會上合影
羅師長教師在《明代后期士人心態研討》后記中說:“對于近二十年來的研討周遭的狀況,我很是滿足並且光榮。我于生涯亦感知足。我之所以常常傷感,是傷歲月之無情。在人生最好的韶華,我無所事事地揮霍了二十余年時間。”每念及此,羅師長教師老是感愧不已,并對年青一代寄予厚看。他于2007年8月4日、2009年2月17日兩次給我回信說:
吾弟承襲姜亮夫師長教師、曹道衡師長教師之治學方式,重實證,嚴謹扎實,大批的基本性研討如紀年史之作,乃是好事無量之事。弟又處于信息取得甚為便利之單元,視野坦蕩,學術前程當未可限量。我常想,與你年事高低之一部門學人,如蔣寅、你、伯偉、東嶺諸人,持續扎實就詳細題目停止研討,積聚至必定水平之后,在學術視域上有開闢性之睜開,當能到達巨匠之境界。你們與我們這一代分歧,你們顛末體系之練習,中西均有基本,一進青年時期,即順遂進進學術範疇。我們這一代,屬半截人生,暮年有幸遇上好時間,而精神已衰,基本欠好,只能想到什么做什么,混亂無章。極看你們有年夜成績,轉變中國粹界之寂寞狀態。《走向通融》中有談臺灣古典文學研討一篇,說起《文心雕龍》研討,實在王更生徒有其名,王禮卿的《文心雕龍通解》比王更生好得多。你能否餐與加入在首師年夜召開的唐文學會?我雖無論文,但仍是想往餐與加入,見老友。南開的會,雖在告訴中有我的名字,但會議一切,我均全無所聞,大要辦會者本意并不盼望我餐與加入,因之我也識相不餐與加入了。聽張毅說你和東嶺都要來,因會在校外開,此次就不克不及會晤了。但十月南昌的《文學遺產》會,我是餐與加入的。如路費無處報,公費也餐與加入。江西為舊游之地,時在念中。屆時當能敘談。
兄近年學業猛進,愛慕不已。從文章中可讀內里之深摯功力,可喜可賀。我已衰邁,欲從頭學起,頗覺力有未逮。有迫不得已之感。古語云:少小不盡力,老邁徒傷悲,此之謂也。人生促,唯學術能使人心靈凈化,使各種之淒涼淡化,給性命以安慰。讀好文章亦有此一種之感到。
羅師長教師的暮年,生涯絕對穩固,固然經過的事況了一場年夜病,好在吉士天相,逢凶化吉。他白叟家還可以持續從事所酷愛的研討任務,以著書自怡,不外,寫作進度加快了良多。2013年9月3日,我接到羅師長教師的信,他說:
我已百病纏身,比來又查出眼睛能夠出年夜題目。本年是一篇文章都沒寫成。近幾個月在寫一篇關于“神韻”題目的文章,學界已有結果不少于二三十篇,錢鐘書、季羨林等巨匠都就此頒發過文章,但總感到還有題目未說清。此一術語從評人、評字畫、音樂、詩文、跳舞,甚至體育之各範疇,解讀都應離開,僅字畫一項,學者與畫家說法就有行家與內行之分。實際與作品,作品與鑒賞,睜開之空間亦各別。數月來搜集資料、思慮,仍未成篇。昨日接貴編纂部來郵約稿,已回應版主如年末能寫成,當送上。但不知眼睛將來成長尚允許寫作否。人生無常,命運實難料。
2019年3月2日,我到南開年夜學東北村居所探望羅師長教師,那年他八十八歲,簡直雙目掉明,腿腳也不靈活,不由感歎歲月無情。一年以后的4月29日,羅宗強師長教師走完了別人生的最后旅程。
《羅宗強文集》
羅師長教師在《明代文學思惟史》“后記”中說:“一小我的平生,所能做到的究竟極端無限,況且此中又有十幾年時間在莫名所以中虛度。”“獨一值得光榮的是,有幾個貼心伴侶,學術路上相伴;有幾個傑出的、並且關懷我的先生,不至于覺得人生太寂寞。人生個人空間不易,但也終于在坎坷、掉落、感傷中邊走邊讀,唸書,讀人生。”幾十年來,羅師長教師的心坎深處,一直有一種揮之不往的淒涼之感,難以放心。他以如許一種心情走近前人,懂得前人,并在瀏覽中安慰本身,在磨礪中看破人生,又把這些感悟教授給他的跟隨者。
彈指間,我分開南開曾經四十一舞蹈場地年了。
回憶起來,在我肄業的路上,伴侶、先生的陪同固不成少,而教員們的影響無處不在,如秉燭夜行,如日出之光,照我前途,給我氣力。最後熟悉羅宗強師長教師的時辰,我只讀過他的《李杜論略》,以為他“是一個相當有程度的人”,并為本身選擇他作導師覺得光榮。四十多年漫長歲月證實我的選擇是對的。作為羅師長教師一個晚期的先生,我對羅師長教師的學術非常愛慕,曾反復琢磨,中間躲之,何日忘之。我后來逐步發明,羅師長教師的學術成績與他的特性才幹親密相干,實難模擬,不成復制。我雖心馳嚮往,卻力不克不及及,未能在專門研究進修上很好地傳承教員的衣缽,頗感遺憾,又迫不得已。可是,羅師長教師獻身學術的精力卻像一座學術燈塔,一向指引著我在茫茫學海中奮勇前行。